一直喜欢蔓玫的《节气手帖：蔓玫的花花朵朵》，它是跟随二十四节气记录的植物之书，书中柔美的文字、细腻的手绘、丰富的文学知识，都令我倾心。细读她的《桐始华》才知，原来我认为的梧桐其实是泡桐。“皮青而结实者曰梧桐，一曰青桐。”青桐是梧桐的别名。在清明节过后开花的便是泡桐。
　　记忆中，我只见过泡桐的落花，从未仔细观察过花苞及盛开的花朵，因所遇树木都太过高大，我只能捡落花。今年有幸偶遇一片泡桐林，有几棵树的侧枝长得很低，我才有机会和它们亲密接触。说实话，那片桐花真的惊艳到我了。淡紫烟霞入眼中，蓝天相衬意无穷。未进桐林，先闻花香。一串一串，白紫相间，朵朵相拥，簇簇微颤，摇曳生姿。置身其中，微闭双眸，细嗅花香，全身被馥郁的香味包裹，如梦如幻。
　　那天，我邀老公陪我赏花，他说他不太喜欢此花，说它像农村的大胖妞，不如玉兰花端庄大方，如大家闺秀。他这么一说，我忽然想到这两种花开放的姿态正好相反，玉兰从打苞、开放直至凋谢前夕，都始终是挺拔向上、眺望天空的。而泡桐花却是朵朵向下、俯视大地的。如果说前者喜欢蓝天，那后者就是酷爱大地。这让我想到《诗经》里的“风雅颂”，玉兰就像是“雅”，是来自贵族宫廷的绝代佳丽，举手投足温婉大方，不敢轻易触碰；而泡桐就像是“风”，来自纯朴的民间，朴实无华。一个向往蓝天，一个钟爱大地，却都在各自的世界里幸福着。雅有雅的风韵，风有风的朴实。其实，草木世界自在天然，各有其美，喜欢与否，体现的不过是人类的审美倾向而已。
　　泡桐花敦厚肥硕，呈喇叭状，花色紫中略带白，细密的竖形条纹清晰可见。花瓣5片，在喇叭口处分开：上方2片，微微卷起；下面3片，自然下垂。中间的一片自筒底到分瓣处凹陷下去，与相邻两片形成两条浅黄的凸起，至分瓣处收住。露出的部位颇像两只眼睛，我称之“黄眼睛”。它们的有无决定了花的盛衰。当花盛开时，上面两瓣微卷，随着花的衰落，它们也会慢慢下垂。当黄眼睛被彻底盖住时，也就意味着这朵花要落了。奇怪的是上卷的2瓣总赶不上下垂的3瓣长。轻轻撕开花筒，发现内壁上满是细小的紫褐色斑点。别看泡桐花外表肥硕，却有着精致漂亮的雄蕊。两长两短，未散粉的如两朵洁白的小花，散完粉的仍与花柱紧贴，左右各二，一高一低，无论怎么看都排列得整齐有序，用手轻触，那白色的花粉滑滑的，甚香。
　　说起泡桐，就不得不提到北宋的著名科学家陈翥。晚年时，他在家中数亩山地种泡桐数百棵专门研究，撰成《桐谱》一书，为后人认识和利用泡桐提供了宝贵资料。泡桐花用途很广，焯水后，冲掉颜色可以炒鸡蛋或摊鸡蛋饼，也可将花洗净裹上一层面糊炸着吃；还可将其晒干加水煮沸后用来泡脚，能缓解脚气。
　　闲暇时，我几次三番跑入林中，静看花枝轻舞，蜜蜂忙碌。若问世间谁人最爱此树，我想唯有陈翥。他除悉心研究前人著作外，还“召山叟，访场师”，注重实践经验的总结，并为此写下了不少诗篇。最喜欢的是他的《西山桐十咏·桐花》：“吾有西山桐，桐盛茂其花。香心自蝶恋，缥缈带无涯。白者含秀色，粲如凝瑶华。紫者吐芳英，烂若舒朝霞……”默默吟诵之时，空中不时有花朵落下来。而每落一朵，我的心绪就被牵一下，再牵一下。我知道等它们飘落一地的时候，夏初临，春已尽。
□赵贵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