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是平原县前曹镇姚屯村。该村东汉时期即存在，曾因烧窑制陶器闻名。因村东西两边均有窑厂，村子夹在中间，故名其为“窑夹屯”，后逐渐谐音成“姚屯”。村中孙姓为大姓。据长辈讲，孙氏家族系明初自山西洪洞县迁来。孙氏祖上多习武之人，武将辈出。笔者高祖孙涝，生于清道光年间，光绪年间去世。其弟孙海、孙水的故事，十分传奇。为防其泯没，兹将其整理成文，以飨读者。
大刀孙海
　　孙海是高祖孙涝的二弟，武艺高强，以劫皇杠闻名。
　　平原东南乡，自古以来民风彪悍。姚屯村南，有一座千年古刹圈头寺，始建于唐代神龙年间，明初重建，民国时衰落。寺内僧众尚武，武术高手众多。受其影响，周围很多村民众习武成风。孙氏家族为将门之家，也是当地的大户。孙海受家风影响，自幼刻苦习练武艺。为练好武艺，他决心终身不娶，为的是保有元气充沛的童子之身。
　　孙海惯使一把大刀，号称“大刀孙海”。相传他使的大刀重180斤（《三国演义》中，关公使的大刀也不过120斤）。由于人、刀太重，时间长了单匹马承受不住，故而他打仗时用两匹马，一马驮人、一马带刀。因武艺出众，他很早就被朝廷重用，是一名领朝廷俸禄的武官。清道、咸年间，外患日深，朝政日非，鲁西北天灾人祸不断。期间，太平军将领林凤祥、李开芳等率部北伐，一直打到平原附近。受其影响，孙海的人生观发生了改变，为其造反、劫皇杠埋下了伏笔。
　　村南不远，是京城通往济南府的官道。当时为镇压南方的太平军，清廷到处筹集军饷，以皇杠（所谓皇杠，即是将圆木纵向剖开，中部掏空，内藏银两，再将两片木壳箍合起来，从外面看与木杠无二，便于押解）的形式，派人押送南方，支援官兵剿灭太平军。孙海凭着高强的武艺，在官道上拦截银车，杀死押解皇杠的镖师，劫走了杠银。此事震惊朝廷，咸丰帝龙颜大怒，下旨，严令当地各级官员全力捉拿大刀孙海。怎奈孙海武艺极为高强，将官们力不能敌，多被杀死。鉴于诏令峻急，万般无奈之际，官员们决定找个替罪羊，应付塞责。他们派人抓捕了距姚屯不远、禹城境内的一位叫孙凯的人，说他就是劫皇杠者。孙凯亦是富家子弟，自幼舞枪弄棒，也使大刀，更主要的是，孙凯发音与孙海差不多。
　　按说，事情至此，孙海该高枕无忧了。但孙海为人忠直义气，认为好汉应该一人做事一人当，若因自己的行为连累无辜，则属不义。于是他决定自首，要求朝廷放了孙凯。官员们闻听，大喜过望。派人用绳子、木枷将孙海捆得牢牢的，由4个解差向衙门押送。一行人走到半路，孙海突觉内急想解手，便要求解差给他松绑、开枷。但解差害怕他逃跑，不肯照办。惹得孙海大怒，遂运千斤神力，将木枷、绳索挣了个稀烂，然后自顾自地在路边解手。解差们一见，魂飞魄散，便给孙海跪下，叩头哀告：“好汉爷，您可千万别跑了哇，否则我们全家老小都得没命啊！ ”孙海仰天大笑，说你们不必担心，我既是自首，就是为不连累无辜而来的。遂跟随解差投案自首。
　　孙海最后死在京城狱中，年仅20多岁。朝廷顾念孙氏家族忠义，考虑到孙海造反，孙氏家族确不知情，且孙海属于自首，故未株连整个家族，还为孙海留了全尸。但因族中出了这么个叛逆，孙氏家族深觉耻辱，便将其开除出族籍，不准其葬入祖茔。孙海死后，葬于村东北200多米处。坟墓十分高大，其上生满酸枣树。解放初，父亲还曾与小伙伴们爬上那座大坟，去摘酸枣和野果。大跃进期间，由于和邻村开挖生产渠，孙海之墓被挖开。当时见到过孙海遗骨的人回忆，称其骨骼颇大，令人震惊，非一般人骨骼可比。
力士孙水
　　孙水的故事，系村中老人车希荣爷爷生前回忆讲述，一直鲜为人知。
　　孙水是高祖父孙涝的同辈兄弟，也是个罕见的直人。自孙海造反后，家族中人习武者渐少，转向种田、经商、学手艺。孙水虽未参与孙海造反，但经过家族变故，从此不再舞枪弄棒，而是在家务农。他身材魁梧，饭量很大。像孙海一样，他有着惊人的气力。据说村中打麦场上的大石碾，需两个人才能吃力地竖起来，而孙水能轻松地将其抱起来，绕村庄走上一圈。孙水力举千斤的神力，除用“天赋异禀”来诠释外，似无别解。农家种田，讲究的就是力气头。孙水种地，耕、锄、耪、耙，从不用牲畜，全凭人力，令村民们十分佩服。除种地外，他有一个特别爱好——看戏，甚至到了痴迷的程度。
　　有一年，京城来了一个戏班，要在县城附近搭台唱戏。孙水闻听，扔下锄头，家也不回，径直就奔县城看戏去了。来到搭台之处，只见到处人山人海。仗着个头高、力气大，孙水很快挤到前面。由于去得早，戏台尚未搭建。却见一群精壮汉子正用搭戏台的竹竿拔河，两边各有七八人，相持不下，围观人众连连叫好。孙水见此，顿觉手痒，便跳入场中大喝：“停下！我一人对你们一帮，咱们拔河比试一下如何？ ”众人闻听哗然，觉得孙水口气太大，未免狂妄，都上上下下反复打量他。有几个叫道：“大家先不用上，我们几个就完全对付得了他！ ”又对孙水说：“你若是输了怎么办？ ”孙水叫道：“谁输了，谁给对方当孙子。 ”
　　于是几个汉子上来，让孙水执粗头一端，他们执细头一端，开始拔河。孙水不慌不忙站定，抓起竹竿用力一抻，汉子们便“扑通扑通”全都摔倒在地。观众掌声雷动。于是，其余汉子陆续加入，齐力对付孙水。虽个个瞪得眼如铜铃，但还是跌得七仰八歪。最终，十多条汉子都上来，齐力对付孙水，依然不是他的对手。围观的人们鼓噪如雷，有喝彩的，也有喝倒彩的，有赞好汉的，也有揶揄“孙子”的……把整个场子前来看戏的人全都引来了，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汉子们都觉得脸上无光。恼羞之余，一位小个儿汉子对孙水叫道：“你握粗的一头，当然占优势，我们之所以输了，是因这细头不好抓，使不上气力，并非你真有什么能耐。不信，咱交换场地，你握细头，我们握粗头，这回保管你输定了！ ”孙水慨然道：“要换便换！ ”
　　于是大家个个屏息静气，凝神观看。两边各就各位后，都使出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力气，只听竹竿“咔咔”作响，被拉得几乎要劈裂！却始终相持不下，谁也不能取胜。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汉子们有的开始支撑不住，竹竿便慢慢向孙水这边移动。这时他们中有人已经泄气，喊了声：“去他奶奶的，还是算了吧。 ”于是将竹竿往孙水这边猛地一搡，意外发生了，抱着竹竿细头的孙水猝不及防，被锋利的竹竿尖插进肚子，猛然仰面跌倒了！众人见此，大惊失色，顾不上照顾孙水，一哄而散。孙水独自艰难地站起身，自己将竹竿从肚里拔出，连肠子都带了出来，血流不止。他又忍痛把肠子塞进肚里，捂着伤口往家走。因路途距家太远，失血过多，还没走到家，便去世了。死时，年仅20余岁。
　　平原东南乡地处齐鲁燕赵间，自古以来，民众既有齐鲁儒家的仁义、忠厚、诚朴之德，亦有燕赵之地的豪侠、勇猛、义烈之风。家族中孙海、孙水的故事，可作为印证，亦由此可见当时民风之一斑。
□孙玉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