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琴/文
　　初冬一旦下雾，天儿就湿冷湿冷的。记忆中，那些起雾的早晨，我正要背起书包上学，就是那么凑巧儿，母亲也准会从菜地里头回来，走向自家门口，和我打一个照面。这时候的她，一头黑发被雾气沾得湿漉漉，眉梢和鬓角挂着露珠，脸颊湿滑滑，眼睛却是亮亮的。她拎着个大菜篮子，篮子里多是萝卜青菜大蒜之类的时令农菜，蔬菜也浸润着一股湿气。
　　母亲看见我，就把篮子里的菜摆在水缸旁，温和地和我说说话，整整我的衣裳，问我早饭吃饱了没，又盯着我的脚，看我把鞋带系紧了没。我出门后，她忙着清洗蔬菜，切萝卜，洗大葱，腌白菜。有时，我会莫名其妙地在院门前回头，母亲没有人陪，都是独自干活，她半蹲的身躯显得很瘦很小，低着头的她是沉默的，眼眸也藏着淡淡忧伤。看着母亲额前凌乱的头发，我很想帮她捋一捋，但路上的小伙伴一喊我，我还是像兔子一样地走掉了。
　　有时候，大雾会下一整天。雾气弥漫在田野时，常常浓郁得化不开。放学回来不见母亲，我就去田里寻觅，母亲多半就在那，农村的活儿总是多得干不完。我大声地喊她。她听见了，隔着灰蒙蒙的雾，也看见了我，然后把弓着的腰站直了。她叫我的小名，让我先回去，赶紧写作业，她一会儿就回家做晚饭。灰雾里的母亲，身影模糊，她的手里不是拿着镰刀，就是提着水桶，双手没有歇落的时候。我们这儿土地肥沃，一年四季风调雨顺，种下去什么就能收获什么，旮旯缝隙里都能开出野菜花，母亲哪忍心让地荒废着呢。
　　我大了一些，大概上三四年级时，能够帮母亲分担一点活计，比如除草、喂鸡、浇菜、做饭。这让她很高兴，脸上的笑容也多了，她笑起来是很明朗很好看的。父亲是厂里的供销员，十个月份有八个月出差，于家务田事上帮不上母亲什么忙，这漫长的岁月里，她真是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我的母亲已经因病去世了。我常常想起她，想起她默默地在田埂上走路时的孤单，想起她在大雾中独自劳作的惆怅，想起她挑米担子的吃力和痛苦。我多么想穿越到以前，拨开时光的大雾，回到小时候，偎在她的身旁，温柔地拥抱她，亲亲她，告诉她我一直爱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