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
　　那天早上，拉开窗帘，窗子上满是寒霜，久违的霜花出现在眼前的时候，我的内心便泛起记忆的涟漪。
　　许多年前，在乡村生活时，霜花是冬天我家窗户上特有的景致。
　　那时的冬天很冷。由于没钱买煤，我家每年冬天都是烧火炕取暖。屋里温度低，呼吸都带着白气。只有被窝里还算暖和。所以，每天晚上，我们都是早早钻进被窝，享受那点可怜的热气儿。
　　每天清晨，父亲刨水缸的声音把我们从睡梦里震醒。经过一夜的冷却，屋子里冷飕飕的。厨房的水缸结了一层冰，父亲早上起来，把冰刨开取水烧炕，才能让屋里有了温暖的气息。一夜过后火炕的余温在我们的身下也没剩余多少，一个“冷”字是那些年冬天，给我印象最深的体验。
　　光亮从窗帘处透进来，白蒙蒙的。拉开窗帘，窗子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白霜。那上面有条纹，像树枝又似花瓣。天气越冷，窗子上的图案越是繁多，也越好看。母亲说，这是霜花。我用手轻轻抚摸，一股凉意弥漫在手指。霜花不让我触碰，只能看，不能摸，它在窗子上看似普通却很娇贵。随着屋里的温度升高，霜花慢慢融化，变成一滴滴的冰水。花瓣凋谢如此快速，还没等我欣赏完，它已不见了，如昙花一现。不过，第二天，它又会出现在窗子上，只不过图案换了模样。霜花只是冬天夜晚的馈赠，它开出的是寂寞的花，唯有冷才是它最喜欢的生存环境。
　　那些年，我很喜欢霜花，但我却讨厌寒冷，虽然我已适应了乡村生活的清苦环境。霜花让我看到寒冷世界里别样的风景，让我在清冷苦寒的冬天里有了一些快乐的源泉。那会儿，家家户户都有霜花，图景也差不许多。因为家家户户的境遇相似，所以，我和小伙伴看到的霜花大抵相同。
　　其实，不仅仅家里有霜花，学校的教室里也有。那些岁月里的乡村，只要是冷的地方，就有霜花的身影。冬天的教室也是凉凉的，霜花自然而然地光顾。我们对教室的霜花格外喜爱，大家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品头论足。各自言说着对霜花的感受，也述说着对比。我们在窗子上用手印给霜花留下批语，一圈圈融化的印记破坏了霜花的美丽，教室虽冷，孩子们的心却因霜花的千姿百态而生暖。那时，学校给每个班都配备铁炉子，生炉子的活由我们轮流来干。刚开始，谁也不会顺顺利利地把炉火点着，弄得教室里满是呛人的烟。后来，在老师和家长的引导下，我们都学会了生炉子，看着通红的炉火，我们高兴的感觉就像完成人生中的一个大事。炉火旺了，霜花融化，它短暂的美丽也消失了。那些年的冬天，我们慢慢长大，慢慢学会了在困境中生活，从那以后，遇到困难时，想想从前的艰苦生活，心也就释然了。
　　霜花在屋子里的停留很短暂，但在记忆里的留存却很长久。看到霜花想起旧年的场景，一种思念也随之而来，夹杂着一股乡愁弥漫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