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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瓜沿上瓦墙生

  崔向珍
  万物开始结籽的初秋,那些蔫巴了一个夏天的丝瓜秧突然清醒了过来,扑扑啦啦地开花,争先恐后地结果,好像也就不几天的工夫,我家的篱笆上,瓜架下,都长满了长长短短的丝瓜。
  看着这些绿油油的丝瓜,我高兴得蹦蹦跳跳,催促母亲快点做丝瓜汤给我吃。母亲忙完了一天的农活,追撵着夕阳的余晖走进家里的时候,我已经剪下来好几条大丝瓜了。母亲一边洗手一边夸奖我,然后快速地给丝瓜去皮。
  去了皮的丝瓜滑溜溜的,母亲把它们切成大块,再把一个鸡蛋搅匀,就点燃了院子里的柴灶。通红的火苗舔着黢黑的锅底,散碎的葱花在热油里砰砰炸响,母亲把半盆丝瓜倒进去,翻炒得滋滋啦啦。我坐在灶前手忙脚乱地烧火,一张小脸烤得滚烫也不肯离开,我着急喝丝瓜汤呢。
  待到锅里的玉米饼子热透了,母亲就把鸡蛋液倒进去,用筷子细细地搅拌,搅到满锅开花。一碗一碗绿油油白生生的丝瓜汤舀出来,扑鼻的清香满院子飘飞。等到放了晚自习的父亲和哥哥放学回家,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喝汤,聊天,开心的笑声顺着那些长长的丝瓜藤,一直攀爬到了老屋的屋檐上去了。
  我家的房子是草泥顶,爬到屋顶的丝瓜藤和野草缠绕在一起,乱哄哄的。邻居家的房子是红瓦房,爬到屋顶的丝瓜藤顺着瓦边排得比较有规律,也没有讨厌的狗尾草摇来摇去,红瓦绿藤黄花,煞是好看。我常常跑到邻居家的院子里,看一阵子红屋顶,再跑回我家的院子里,看一阵子泥屋顶,然后傻傻地问父亲,我们家啥时候能换上好看的红瓦顶。父亲总是笑呵呵地说快了快了,你们好好上学读书,我跟你娘好好种地干活,我们很快就会有好看的红瓦顶了。
  丝瓜一年一年地种,一年一年地开花结果,一年一年地攀爬上屋顶。我一年一年地上学读书,父亲母亲一年一年起早贪黑地干活。长大了一些的我虽然还是喜欢喝丝瓜汤,喜欢看红瓦绿藤黄花,但是我不再追着父亲问什么时候换红瓦顶了。等到父亲把一堆红艳艳的新瓦买回家的时候,我高兴得围着瓦堆转了又转。我对着那些刚刚长出了几片新叶的丝瓜秧儿,笑得合不拢嘴。
  自从换上了红瓦顶,我家不再漏雨了。万物疯长的夏天,我看着那些蔫巴巴的丝瓜秧,看着那几朵小小的黄花,一心盼望着它们快点攀爬,爬到我家的屋顶上去,我什么时候想看红瓦绿藤黄花了,就可以看到。
  一天天地,我心急火燎地去看,丝瓜藤爬过瓜架中央了,丝瓜藤爬过瓜架最高处了,丝瓜藤爬上墙了!等到第一根丝瓜藤爬上屋顶的时候,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根丝瓜藤,把眼睛都看花了,还不肯移开。
  那天晚上,母亲烙了几张香喷喷的白面饼,做了一大锅丝瓜汤,汤里放了好几个鸡蛋。我们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一边吃饭一边聊天。父亲看着屋顶的红瓦绿藤黄花,教给了我们两句新诗:“数日雨晴秋草长,丝瓜沿上瓦墙生。”
  那天的丝瓜汤真香啊,我喝得心满意足。我和哥哥写完了作业躺在炕上,一遍一遍地诵读着“丝瓜沿上瓦墙生”的诗句,兴奋到半夜后才沉沉地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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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 版: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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