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风吹过那片土地时,鲁西北平原上的村庄格外安静。
一个村庄没有车水马龙的嘈杂时,它的脾性也变得越来越冷淡,就像曾经温暖慈祥的爷爷,突然不再说话了一样,村庄最终变成了我们既爱又怕的存在。
剥开心里最柔软的部分,小时候的村庄是美丽而热闹的。
那时,村子里从东到西,家家户户都是绿藤缠绕,鲜花簇拥。一排排淳朴可爱的喇叭花、鸡冠花就像村庄的眼睛一样,惊奇地眺望着远方,却从未想过离开这里。它们热爱这方土地,这方土地便也可劲儿地惯着它们,不裁剪,不移植,不喷药,由着它们按自己的想法自由生长。或许村庄的野性、自由与善良也就是这样一点点滋养大的。
村子里走街串巷的生意人中也有外地人。他们操着含糊不清的地方话,卖力地推销着各种花布和戏耍孩子的小玩意儿。虽然我已记不起那些小物件的名称,但那种新奇、好玩的心情每每想起便倍感幸福。
记得妈妈带我一起过去凑热闹时,老板笑嘻嘻地打趣:“娃娃这么俊俏,还不给扯上二尺布做个花裙子?”这火一扇着,我便嗔闹上头。拗不过我,妈妈为我挑选了一块粉色碎花布,还顺带买了一个小娃娃布偶,趁闲给我做了件连衣裙。裙子粉若桃花,色彩斑斓,腰旁配上妈妈买来的布偶,真是可爱又灵动!穿上它飞跑出家门时,土黄土黄的村庄瞬间也染上了红,着上了绿,一时颜色鲜艳起来。仿佛桃花开在了三月,那是我心中村庄最俊俏、最亮丽的时候。
麦苗返青时,村庄迎来了它最骄傲的时候。犹如一位温柔敦厚的女子,那一片片盈盈泛光的绿黏贴着大地的胸膛,将这满腹的柔情蜜意倾洒给村庄时,村庄便沉入了爱恋,忘了辛劳,忘了疲惫,一脸深情地长出了风吹田野万物柔的浪漫来。
村庄害羞,质朴,但也重情重义。
泥土里长出的东西可以互相分着吃,田地里要务弄的农活自然也可以彼此担着干。你家干活人手不够时,自有人热心地过来搭手;他家有事,那就是全村人的事。憨厚善良的村庄总是默默无闻厚养着一茬又一茬庄稼人,直至他们远走他乡。
等啊!等啊!一春一夏一年华。当村庄不再年轻美丽的时候,再回来,我们却连拥抱它的机会都没有了。
被城市跑丢的村庄林立于砖块水泥之上,容颜新却没了往日骨子里的精气神,甚至有些冷清落寞。那些生生不息的烟火气,鸡鸣狗吠声再也看不见,听不到了。
没有泥土的村庄,村庄便失去了它的骄傲。没有人气的村庄,村庄便丢了它的灵魂。而我们,除了在记忆里寻找慰藉,竟什么也抓不住了。或许,静静地把它珍藏在记忆深处,不问过往,不慕未来,这便是对村庄最好的存放与纪念吧。
村庄,一个人的精神家园。走远或走近,都有一种亏欠抱憾在心。也许当我们老了,再回归这片土地时,一生的恩情才算就此还完了吧!□李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