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一年,我回老家,坐大客。大客行驶时间6个小时,司机声明除服务区停车一次,途中不停车。与我邻座是一位南方女人,她身上穿了许多层毛衣和一件不合体的男式羽绒服,30多岁。
车开两个多小时,一对农村夫妇要下车,说上错车了。司机答复:“怎么能上错车?你买的是这个地方的票。 ”其夫说:“我们要上××,亲戚把票给买错了。 ”
车停,这对夫妇作着揖下车。邻座的南方女人跟着下车,说看车下的行李。
车到终点,天快黑了。我取行李时,看了一眼南方女人的行李。是个旧纸箱,缠胶带,上有窟窿眼。她双手抱着纸箱,东张西望。她问我:“这儿离草原有多远? ”我老家是内蒙古的小城,从这里到草原,中间隔着上百公里的农业区域。我说,你肯定先要找旅店住下,就算草原只有十里远,也要先住下。我告诉她明天有方便车去草原,如愿搭乘把电话留下。
第二天上午,我接她上车。开车的是我的朋友Y。路上,Y问她:“你上草原干啥? ”她答:“放飞一只鹰。 ”这个答案出人意料并且简练,一点没留让我们遐想的空间。
车到达乌丹镇已是目的地,然后东行,专门送她。在一处荒野,Y停车对她说:“这就是草原。放飞鹰之后,我们把你拉到乌丹镇。 ”她打开纸箱,铁笼里有一只小鹰,目光犀利,爪钩尖锐。她掏出手机,跟一个人说话。我看到这是可视对方的3G手机。
鹰出笼却不飞。她把鹰扔到天上,鹰落下,与我们对视。她对着手机说:“你跟小鹰说吧。 ”手机屏幕上有一个男人,穿病号服,头上插着管子。我听到他虚弱的声音:“飞吧,小鹰,好好飞吧。 ”
说起来怪,鹰打开翅膀,像一把大黑扇子,笨拙地往前碎步走,趋快,拍打翅膀飞起来,翅膀张开有它三个身体大。它在我们头顶盘旋,半径越来越大,远去。她用DV录像。
回到车里,我们开往乌丹镇。她开口说:“我老公是飞行员,出车祸,这几天双腿就要截肢,上不了天了,他让我到内蒙古把鹰放飞。这只鹰是他战友送的,养了3年。他在内蒙古的天空飞了5年,最羡慕草原的鹰,老是想念……”
以后,辽阔的草原上将有一只不停飞翔的鹰,飞过山岗和湖泊。看到这只鹰的人想不到,它带着别人一颗想飞的心,从天空上看到夏季的草原盛开着不败的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