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新是河南邓州人,著名军旅作家,擅长农村题材小说创作,大多数作品写的是河南农村南阳盆地的当代生活。去年他获得第七届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湖光山色》,写的也是当下的农村生活。小说以改革开放初期农村生活变革为时代背景,以亚洲最大的水库——丹江口水库为故事发生的地点,描写的是楚王庄春种秋收、择偶成家、生病离婚、打工返乡、农村旅游这些当下乡村寻常的生活事件,展示的却是对人性嬗变、历史遗产和权力运作等的深入思考。
小说的中心人物有三个:暖暖和她的丈夫旷开田,还有村主任詹石磴。小说的中心故事是,讲述一位乡村女性暖暖与命运抗争、追求美好生活的不屈经历。暖暖美丽善良、多情重义,朴素而智慧,自尊且心存高远。她在北京打过工,见过世面,父亲的病让她回到楚王庄,自己做主嫁给一贫如洗的旷开田;因一段楚长城的意外发现,而走上了一条靠旅游致富之路。在事业发展过程中,她在爱情、婚姻和人生命运上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悲喜沉浮的生活让我们看到世界秩序的改变给个人命运带来的变化。我们抛撒种子使出精力投下资本,然后渴望着收获,可是收获的常常不一定是我们想要的东西。在这部小说中,命运也和女主人公暖暖开着残酷的玩笑。先是她为了解救开田委曲求全被村主任詹石磴侮辱却不被丈夫理解,以至于成为致命的污点;后有她千方百计让开田当上了村主任,开田却飞扬跋扈横行乡里,几乎与詹石磴没有什么区别,从而导致婚姻解体。最终,新的苦痛再次朝她压来,读者从中看到的是一颗高贵灵魂在乡村剧变背景下的惊悸和固守。暖暖对詹石磴虽然心怀仇恨,但当詹石磴不久于人世之际,仍能以德报怨,以仁爱之心替代往日冤仇,甚至为詹石磴送去了医治的费用,作家的这一笔确实使暖暖深明大义的形象如圣母般地光焰万丈。就人物性格逻辑而言,暖暖向上的追求和向善的性格始终未变,这是一个寄予了作家乡愁的人物,类似于沈从文《边城》里的翠翠,蕴含着作家对已成故乡的乡村世界“不可言说的温爱”。
权力对人性的腐蚀与扭曲,充分体现在旷开田身上。作为一个纯朴、温和的农村青年,旷开田在获得金钱与权力的过程中,不断地迷失自我,最后成为一个不可一世、人见人恨的村霸。旷开田作为乡土中国典型的青年农民形象,其精神蜕变的过程,具有典型和警示意义。别有意味的是詹石磴,这个无恶不作的“村主任”,一直扮演着暖暖和旷开田事业及家庭幸福的毁灭者形象,然而在小说的结尾处,权力的丧失和将死的命运使他泯灭的良心发出一丝亮泽,正好同旷开田的道德轨迹形成逆反。
夫妻可以共患难却不能同享富裕,这样一个尖锐的社会问题,在暖暖的遭遇中得到充分展现。中国社会在经济高速发展的同时,面临着整个社会的人文素质和精神品格的危机。作者以敏锐的政治眼光发现了这一社会问题,通过典型化艺术地将其展示给世人,的确具有振聋发聩的作用。同时,也说明作者是一个有思想的小说家。有没有思想,是区别小说质量高低的一个重要标尺。在这个结构严密充满悲情和暖意的小说中,周大新以他对中国乡村生活的独特理解,既书写了乡村表层生活的巨大变迁和当代气息,同时也发现了乡村中国深层结构的坚固和蜕变的艰难。
《湖光山色》深情关注着我国当代农村经历的巨大变革,关注着当代农民物质生活与情感心灵的渴望与期待。在广博深厚的民族文化背景上,通过作品主人公的命运沉浮,来探求我们民族的精神底蕴,这是《湖光山色》引人注目的特色与亮点。“为什么我的眼中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诗人艾青的不朽名句,恰是《湖光山色》创作情怀的贴切写照。
周大新用中国文化中的五行串起故事的脉络,也暗含着人物命运如中国传统中所说的那样:“阴阳五行,相生相克。”同时又将此地的楚国传说穿插其间,还有丹湖中三角区那股来无踪去无影神秘的烟雾始终没有破解,无疑增加了小说的文化含量和可读性。 李树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