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觉得，阳台，是母亲的阳台，或者说它是母亲打理的，它与母亲最稔熟。阳台不算大，但很精致，里面有一个靠墙的书橱，有七八盆母亲种的花草和菜蔬，因此，阳台里也有了四季。
　　阳台朝南的一面是整个的落地窗，单看那些小小植物吧，春夏秋冬各不同，变幻着色彩，这是专属于北方的特征，四季分明。母亲喜欢那一方小阳台，喜欢照料它们，也喜欢从书橱里随便抽出一本书，搬把小木凳，沏杯绿茶或红茶，静心地品读。我知道，她工作太忙了，只是尽量去做喜欢的事罢了。岁月很长，人生很短，要在有限的时光里，活得有意义。也许算不上精彩，但不能辜负生命里遇见和拥有的，说到底就是学会自己找点乐趣。住在高楼上，因了那些盆栽，感觉她很接地气，生活惬意。
　　一棵庞大的芦荟，这几年繁殖了好些小芦荟，母亲便一棵棵地移栽到别处，有几棵送了朋友。这可是四季都绿意盎然的植物，剪一长长的叶片，厚厚的汁水饱满，细细切成条，可以煮汤，也可以榨汁抹脸美颜，还消肿消炎。它长得太旺盛了，母亲给它换了两次盆，它叶片太长太大，占去阳台另一头三分之一的面积。春天花盆里有小苗出来，不知母亲种的什么。等到过一阵子，花盆里逐渐生发出蓬勃的碧绿，初夏时就可分辨出它们了——有的是茴香，有的是辣椒，有的是小西红柿，还有薄荷。也有四季常绿的，比如芫荽和韭菜，它们常年生长着，阳台上总是香香的。
　　有一天我终于忍不住问母亲，为何那么钟情于盆栽呢，这也是你的爱好吗？她说与爱好无关，而是习惯。从前住平房，院子里栽的有枣树、杏树和葡萄树，还有丝瓜、扁豆和芸豆，还养着兔子和鸽子……那种生活啊，特别踏实，不像如今，悬在空中，邻居们也互不来往，楼层把人与人的关系拉远了。
　　母亲还说，人生也是有四季的，你们青少年现在是春天。一年之季在于春，而一生之季也在于春啊，四季如春，不就是所有人都渴望的吗？生命不息，奋斗不止。
　　我好像懂了。我能活成母亲的样子吗？我能以回归内心的方式，抵达那样的意境和高度吗？我不确定。
　　阳台上每一样物品都充满了生命赋予的弹性和张力，春天有春天的含蓄，夏天有夏天的火热，秋天有秋天的收获，冬天有冬天的韵味。阳台里的四季有一种超脱时空的轻盈和安然。
　　如此，甚好。
□田国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