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姓肖，河北肖桥人，做了一辈子饭，洗了一辈子衣服，起了一辈子五更。
　　记忆中的娘一直瘦瘦弱弱的，没有胖过，八九十斤的样子。年前在县医院病床上，娘随口说起自己年轻时到过60公斤，看着躺在病床上不到40公斤的娘，多想她能胖一点。
　　我从十几岁起就不怎么在家，在德州、济南、济宁、重庆、运城、厦门等地，要么求学要么工作。最近几年基本是福建、山东来回跑。我不安分的心，害得娘过多地经受了聚散离别、操心伤神。现在非常痛恨自己的不懂事、不安分。娘多年一直身子骨板正，瘦且精干，腿脚灵便。只是最近几年，娘不大爱走路了，爱躺着休息，行动也逐渐迟缓，后背也不那么板正了。和娘开玩笑说：“娘，您是不是驼背了？ ”娘听后每次都想努力挺直腰身证明“俺可不锅腰”。但是，很明显，这几年娘的身板确实不如以前了。
　　每逢学校要放假，娘总是盼儿早回，盼儿能在家多待几天。儿在家时，笼屉里热的馒头总是比平时多一些，锅里的稀饭好像怎么也盛不完，剩下一两碗，娘心里才踏实。开学快返程时，娘总是提前好几天张罗着准备这准备那让我捎着，唯恐忘掉什么……每次行囊都比较重，儿心里明白，里面装的是满满的慈母情啊。多少年了，儿心里清楚，带上就是不辜负娘的笑容，就是让娘少挂念。所以也喜欢享受这种踏实的重，有这份感觉在，那个家就会一直在……
　　儿去年没回山东老家探望双亲。再见到娘，她已是因做放疗头发剪短的模样。娘看到儿进家门，站起身凑过来跟我说话……娘是想儿才得的病么？
　　儿一直认为，娘没事，娘不会有事。
　　娘，一直瘦弱的亲娘，儿怎么也不相信这样的坏消息——去年11月初查出患肺癌脑转移。今年6月1日晚，娘就永远地去了。娘，您彻底超脱了，但儿忏悔、儿不孝——
　　去年11月知道病情后，儿在厦门，当晚就在网上买了最贵的野生红菇（听说野生红菇有抗癌功效）。您牙口不好，袋装的干红菇怎么泡、炖都不烂，无从下口，如果当时能买到鲜的，效果肯定不一样了。
　　春节后，家人商量带您来厦门玩玩，坐坐飞机不留遗憾，虽然您没有对“享受”的奢望，但还是接受了平生几乎是唯一一次出远门。在厦门的50来天里，天气好像故意捉弄我们，竟然下了40天的雨。知道娘不讨厌雨，可这样的天气，对一位北方老人来讲还是太难适应了。娘只好天天躲在屋里，长时间躺在床上……儿后悔得不行，您在这里是有多么地不适应啊！
　　有了回程日期，儿竟然订的早班回山东的机票，早班7点的飞机把您害得一晚上没睡好，生怕耽误，没休息好还要起个大早，胡乱吃了两口饭就赶飞机。干嘛弄得如此紧张？就不能从容一点吗？害得您回到宁津休息了好几天也没歇过来，说“累着了”。儿一想起这些，就感到无比难过。
　　娘，在您弥留之际，儿没能在您身边握住您的手，没能抱着您、陪着您。这是儿一生最大的遗憾！
　　娘，您有一个不孝之子，您有一个辛苦养育了40多年不孝的儿。娘，您能听得到儿子的忏悔吗？
（作者为宁津人，现任教于厦门集美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