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平原县图书馆,辟有一间专门的图书室,门口 “任继愈赠书”五个大字熠熠闪光。这间图书室里,珍藏任继愈先生10多次捐赠的7000册私人藏书,价值上百万元。这里,成为平原读书人心目中开放的 “天一阁”,中国传统文化也在这一堆堆古旧的书籍中沉淀、流传。
任继愈先生的书房,古典雅致,书香袅袅,深具中国传统读书人的情致。
上世纪80年代,任先生逛旧货市场,看到清末大藏书家澄庵的书柜堆积在古旧家具中,无人问津。任先生仰慕澄庵的藏书,便花钱把25个残破的柜子买下,修理完好,摆在自家的书房、花厅中。
任继愈先生一生著述甚丰,主持编纂的 《中华大藏经》、 《中华大典·哲学典》是需要一个专门的大阅览室来盛放的。能编出这些书的人,必然是可以无酒、无肉但不能无书的书虫。任老一生所资,均用来买书。可这25个古朴的书柜中所存放的,仅是任老著作和藏书的一小部分。任老大部分的藏书,都送到了家乡平原县图书馆。任老的儿子任重在北大任职,任老的学生分散在世界各地,任老把自己的藏书送给养育了他的家乡,是希望为故乡的孩子们在中国文化的养心斋里掌一盏明灯,照亮他们前行的道路。
任老的藏书,有些堪称国宝级珍品,可他悉数献出,由此可见他对故乡的眷恋之情。
录一段任老当日谈起家乡的原话,让最质朴的语言还原最真挚的情感: “1928年,济南被日军侵占。我不能在济南升中学,便回到老家平原县中学读初中。我3岁离开老家, 13岁再回来,故乡情况比较生疏。当时,平原县里只有初中,且已办了两届,我是第三届入学的,称中三班,每年只招收一个班,约为40人。”
任继愈从平原初中走出,一直走到北平大学附属高中,又走到了北京大学,问学之路是春风相伴马蹄疾。然而,一路之上,脚步匆匆太匆匆,任继愈先生及至耄耋之年,回望往事,一直愧疚对故乡未出过一点力,十分惭愧。
任老自言: “把藏书捐给故乡,这样心里能够踏实些。” “踏实些”,或许是一个老人在晚年对家乡真挚感情的最朴实的表达。
那日,笔者特意奔赴平原县图书馆,拍摄任老的藏书。迟庆元馆长得知笔者来意,郑重拿出了任继愈先生写给家乡的亲笔信。
任老的家书,笔墨跌宕,可见写信之时,任老绵绵长长的思乡之绪,起起伏伏。其中一封长信,这样写道: “赠图书馆的书已备好,希望下周的上半周来取回。近来又有三箱书捐赠县图书馆,如县里有人来京,望通知他们顺便捎回去。明年春天,还有一批书送给图书馆,到时再联系……”
任老定居北京,儿子任重在北大上班,每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送书之事,任老又不愿挪用国家图书馆的公车给自己办 “私事”。为了不给别人添麻烦,任继愈先生想出一个办法,每次平原县有车到北京时,提前打个电话,他便从自己的藏书中精挑细选,准备好图书,让车带回去。
从1996年开始, 《十三经注疏》、 《西学基本经典》、 《中国佛教经典》、 《全上古三代秦汉三国六朝文》等任继愈先生的个人藏书,搬了个家,新居是平原县图书馆。任老把自己视如生命的珍贵文史资料交给了养育自己的家乡。
任老的每一本藏书后面,其实都深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故事。
在图书馆一间锁了几道锁的房间里,笔者见到了一套乾隆版 《钦定全唐文》,它是60多年前任继愈先生用一两黄金换来的。
北京解放前夕,国民党军队开始后撤,社会很不稳定,在北大任教的任继愈碰上了一套乾隆版 《钦定全唐文》,它用20个特制的木盒保存,字迹清晰,纸张保存非常完好,爱书更爱藏书的任继愈非常喜欢,就准备把它买下来,那时候通货膨胀、物价飞涨,卖书的要价比较 “狠”,你想买书可以,但是不要纸币,只认黄金。任继愈没有那么多现钱,他就急急忙忙借了点钱,才在那个战火纷飞的时候用一两黄金买下这套书。平原县的领导深知此书的价值,他们把这本书格外珍藏了起来。
任继愈先生曾说, “如果我要再年轻10岁,退后10岁,我一定要回家看一看。”如今,先生与世长辞,此番心愿,终成遗憾。 2009年10月17日,任继愈的弟弟、中国工程院院士任继周来到家乡平原,去平原县图书馆、任继愈先生曾经就读的学校和村里的老宅子走了走、看了看,算是替任继愈先生了却了一桩心事。□韩信 贾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