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事事的小马坐在床上玩手机，这是她每天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娱乐方式。仅有的一张床显得不算小的屋子更加空荡。 见习记者 郭庆萍 摄

　　这是一个庞大的群体，他们不仅存在于北京、上海等一线城市，同样也是我们这个城市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不管我们有没有注意过他们，他们都真实地生活在我们身边。这个群体就是游走在城市边缘的外来务工人群。历时数日，本报记者走近他们，真实地记录下他们和这个城市的故事。
　　距离德州最繁华的中心广场向东，不足1000米的地方，是堤岭汽配城，维修店一家挨一家，紧凑而拥挤。
　　毗邻的另一条街上，路面凹凸不平，路边摆满了要出售的二手货，这里也是德州最大的旧货市场。
　　因着汽配城和旧货市场，堤岭村被人们记住。
　　走进堤岭村， “房屋出租”的牌子有的写在墙上，有的挂在电线杆上，随处可见。
　　堤岭村有着上万人居住，本村人口4000多，外来人口6000多，八成是年轻人。这些年轻人大多来自于各个县市区的农村，他们来市里打工，有做保安的，有搞装修的，还有做小买卖的，干什么的都有。虽然干的活计不同，但每天早上都匆匆忙忙地走出村子，晚上陆陆续续回到这里的 “家”。村民们习惯地称呼这些人 “住房的”。

他们来了

　　在堤岭村6000多外来人口中，不少人合租。小顾、许龙、许强和小马四个年轻人，在这个 “城中村”组建了他们的 “临时家庭”。
　　小顾和许龙、许强兄弟在一家建筑工地干活，他们的工作是开塔吊车。三个人在一起干活一年多了，是去年在小顾的家乡武城县的一个建筑工地干活时认识的。都是年轻人，又是工友，很快三个人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这几年建筑工地用工很多，他们选择的机会也多了，去哪里干经常是三个人商量着来。今年春节一过，许龙就给小顾打电话，说联系了一家市里的建筑工地，问他去不去。小顾答应了，因为以前找活干还要等着，现在十五没过就找到了活，而且还涨了工钱，小顾很高兴。
　　正月初十，许龙带着女朋友小马和弟弟许强来到了这里，第二天小顾也到了。他们租了三间房子，每月房租240块钱。许龙和女朋友住一间，小顾和许强住另外一间，中间一间做饭。居住空间不小，只是整天见不到阳光，屋里显得阴暗潮湿。两张床、两个沙发，一套厨具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尽管如此，他们还是很满意，因为在这个城市有了自己的栖身之所。

小顾：这个城市不属于我

　　临近中午，小顾和许氏兄弟俩骑着摩托车从工地上回来，小马在家已经把饭做好了。三个人边吃边谈论着上午干活时 “撞臂”的事情。
　　原来，上午干活的时候，小顾操作的塔吊车和许强操作的塔吊车平衡臂撞到了一起。小顾说当时他坐在40米高的塔吊驾驶室里感觉一震，摇摇晃晃，都不敢往下看。
　　“危险肯定危险，那么老高，又没有什么防护措施，不过还没听说过有哪里的塔吊车倒塌的情况。”小顾说 “撞臂”的事对他们来说，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因此，他们说起来时更多的是在调侃。
　　24岁的小顾说起话就笑，眼睛眯成了一条线。他家在武城农村，和村里很多年轻人一样，初中没有毕业就外出打工了，那年他还不到16岁。
　　刚出去的时候，他去了北京，做了两年电缆维修工。回想起刚下学进入社会时的样子，小顾用“太嫩”形容自己。 “哪有像我那样的啊，又瘦又小，拉电缆都没有力气。”其实，现在他看上去也很瘦，但很结实。 “那时建筑队还管吃住，没有什么花钱的地方，我记得当时每月只花10块钱，一心想着挣了钱带回家。”第一年出去打工，他挣了4000多块钱，特别高兴，自己一分钱没有留，都带回家交给了父母。
　　之后的几年，小顾还搞过装修，去过上海、东莞等地。他挣的钱开始多了，每年往回带的钱也多了。“平均每年能够剩下3万块钱吧。”说起来小顾很有成就感。
　　小顾在家排行老二，这几年给他介绍对象的很多，在外打工的几年间，每年他都要回家几趟去相亲。 “其实我找对象也没什么要求，能过日子就行呗。有的一见面就问在城里有没有房子，有没有车，我一看这就不合适。”一说到对象的事，小顾滔滔不绝。他告诉我们，春节期间，经人介绍，小顾认识了邻村的一个女孩。女孩在河北的一家纺织厂做纺织工，和小顾一样，初中文化，很踏实。
　　干完一天活，晚上睡前的半个小时，对于小顾来说是最惬意的时候，躺在被窝里给女朋友发信息、打电话，成了他每天要做的事情。前段时间，小顾专门花了400多块钱换了一部能够接收彩信的手机，上面存着女朋友的照片，没事时他就拿出来看。新手机上的手机链是春节期间女朋友送的。
　　小顾说交往了这几个月，感觉这个女孩很朴素，两个人挺谈得来，如果可能的话，今年八月份他们就回家订亲了。
　　去年家里给他盖了5间瓦房，花了十几万，基本上也都是这些年他打工挣的钱。 “人家城里的房子很贵，我挣的这些钱在城里连个首付都不够，再说人家城里生活成本也高，我也没有想过留在城里。”小顾习惯说 “人家城里怎么着”，在他看来，自己来自农村，早晚是要回到农村的，城市不属于他，农村的家才是他幸福的归宿。 “以后不会再去那些大城市干活了，先在德州干两年，过两年准备回家结婚了。”小顾笑得很开心。

许龙：梦想当个小老板

　　“不行了，困死了。”中午一回来，许龙饭都没吃，倒头就睡。
　　弟弟许强前一天回老家陵县考驾照，昨天晚上许龙替弟弟加了一夜班，满脸疲惫。
　　许龙26岁，来自陵县的农村，他比小顾大两岁，但看上去像三十多岁的，额头有了皱纹，脸晒得黝黑。他整天穿着那件蓝色的上衣，牛仔裤，运动鞋，油乎乎的。
　　“还真把自己当老板啊？穿那么干净给谁看啊？再说在工地干活的，哪有干净的啊！”许龙满不在乎。
　　实际上，小顾和许强一直喊他 “老板”。
　　在工地上，他们三个人操作三台塔吊车。塔吊车是许龙从建筑公司包下来的，小顾和许强算是给他打工。为了节省开支，许龙自己也操作一台。一台车建筑公司每月包给他5000块钱，除了几个人的工钱外，三台机器许龙每月能多赚600块钱。
　　虽然收入稍微多一些，但也确实操心。
　　昨天许强请假回去考试，许龙临时雇了一个人干了一天。晚上许强那台车需要加班，而受雇的人不上夜班，许龙只能自己干。今天中午回来的时候，他已经连续干了一天半，没有合眼。
　　许龙是今年刚开始包车的。前两年他和小顾一直跟着建筑队的师傅干，师傅就是他的包工头。许龙觉得自己不少出力，结果挣不了多少钱，很不甘心。师傅说他要是想包车，就不能在一个工地干，师傅给他联系了这个工地。许龙说师傅可能还从中抽了钱。
　　他从建筑公司包下了3台塔吊车，签了一份合同，半年结算一次包车费。而小顾他们的工资每个月都要按时发，许龙只能从这些年在外面打工的积蓄里出。 “我这是第一次包车，不知道能不能按时从公司领到钱，拖得太久了，我也撑不住。”许龙还是有些担心。
　　更让他担心的是建筑公司有时候要抽查他们的操作证。他们三个人中，只有他自己有塔吊车操作证，小顾和许强都没有，属于 “非法”操作。建筑公司查得紧了，他们俩就没有办法上车，没有人手可用。
　　许龙的女朋友小马今年21岁，两个人在一起两年多了。小马现在还没有工作，许龙并不急着催她找工作。许龙说要是自己能够做个项目的小老板的话，想让小马跟着自己一起干，负责一下财务什么的。
　　不忙的时候，他喜欢和女朋友去逛街。戴上墨镜，骑着摩托车，速度飞快。通常情况两人会在外面小店里吃完了再回去。
　　这两天中心广场有个车展，许龙带着女朋友去转了转。他说今年年底要是能够挣得多的话，想买一辆5万元左右的车。他已经拿到驾照好几年了，一直用不上。
　　自从自己开始干以后，他几乎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经常是夜里被电话吵醒了，要不就是睡不着觉。“大老板有大老板的困难，挣大钱的哪有那么轻松啊！再说咱也没想过要当什么大老板，能当个小老板就可以。”许龙说着笑了。

小马：能留到城市最好了

　　十一点多，小马回到出租屋，顺便买回来几种菜，开始准备四个人的午饭。
　　上午，市里的一家超市招聘营业员，小马去面试了。 “我又没有干过，也不知道能不能干得了，人家让我回来等通知。”小马心里没底。
　　饭做好了，小马在等他们回来。天气不错，小马把几个人的被子都抱出来晒上，屋子里阴暗，被子很潮。
　　21岁的她属于 “90后”，一米七零的身高，穿着套头衫、牛仔裤和粉红色板鞋，看上去很清秀。
　　小马初中毕业，上一份工作是在陵县的一家电子厂做检验工，底薪800，每小时4.3元加班费，一个月能挣1300多块钱，她说那是一个单调无聊的活。那份工作她干了一年半，后来就辞职了，一直跟着男朋友。
　　在这里的几个月，她偶尔去找一下工作，主要是给几个人做饭，收拾屋子。在她看来，自己在城里找工作，还是挺困难的。 “有的商场，招个促销员都要高中以上学历，还要城区户口，不就是卖东西嘛，还那么多的要求。”几次求职受挫后，小马知道学历和户口是自己的短板。因此，在找工作的时候，她首先看用人单位的要求里，有没有这些方面的限制。 “如果上午应聘超市营业员成功的话，我就先去干，好几个月都没有工作，也不是回事。”小马对这个招聘很期待。
　　她告诉我们，如果能够在市里开个服装店，自己做生意最好，不用担心学历低，挣的钱还多。但是，她知道这需要很多的本钱，没有办法，暂时只能想想而已。
　　来到城里后，她说开阔了视野，但有时候也不太适应城里的生活。有次和男朋友乘坐公交车，带了两个大行李，上车后别人一直盯着他们看，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好像一眼就能够看出我们是外地来的，真受不了那种眼神。”那次，回到出租屋她委屈地哭了。
　　最近，她学会了上网，还学会了下载歌曲。她的手机上存了很多了流行歌曲，做饭的时候，就给自己放歌听，最近她喜欢听那首 《春天里》。
　　她说，在城里生活挺好的，自己也已经开始慢慢习惯。现在最盼着男朋友把工程做大，在城里站住脚，两个人就可以在城里安个家。

后记

　　像这四个年轻人一样，每一个进城务工人员都在续写和这个城市之间的故事。在城市，他们希望收获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他们在等待，在守望。
　　小马听着手机里的那首《春天里》，走进了春天。在这个温暖的季节，他们渴望能够沐浴“幸福德州”的阳光，在这个城市生活的更幸福、更有尊严。□见习记者 王恩慧 张晓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