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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 八 哥
  解放战争中,我老八哥在区里工作,负责书写发放烈士证之类的文书工作。解放后,老八哥奉命留在村里搞土改,搞得红红火火,因为是村里唯一的文化人,谁家红白喜事他都忙前忙后;谁家修房盖屋我这老八哥拿着毛笔、端着砚台在红纸条上郑重其事地写上“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房梁上一贴,主家千恩万谢,可他就是不说走,与搬砖和泥的一样待遇,吃饱喝足,一副圣人的模样,迈着方步回家,后因路线斗争问题被革职。
  老八哥是拥军模范,逢年过节为烈军属贴对联,扫院子,虽被革职,各个运动他都写标语,喊口号,站在运动的浪尖上,显示八爷的神威,当时有多少羡慕的目光,有多少讨好的言语,冲的他头昏昏、脚飘飘,经常口吐莲花。
  老八哥是村里最早的万元户,1975年我们村是县改碱重点,引来黄河水,把麦田挖沟取土改成了稻田,老哥用旱烟沫子贿赂了队长,当上了生产队的管水员,白天向稻田里放水,隔几天把水再放出来,我这老八哥念了几年私塾,脑瓜灵活,每个排水口都下上长长的筒子网,每天都有三五十斤鱼进家,吃不了晒鱼干,冬春当口粮,一季下来就晒两麻袋,更让他发财发福的是那些大王八,大的六七斤,小的二三斤,别人闲它晦气,我老哥却不这么看,捉了一只,回家放进大铁锅里小火慢煮,开始这老家伙在大铁锅里还乱扑腾,两代烟的功夫没了动静,老八哥把这些水倒掉,添上新水,揭开王八盖取出内脏,肉重新下锅,一会儿香味散满整个院子,掀开锅盖撒一把盐,那油珠子黄澄澄的和铜钱一般大小,老八哥赶紧招呼家人吃肉喝汤,那年月吃糠咽菜,那见过这等美味,一家人吃饱喝足,他对着孩子说:“别看你大爷当司令,也喝不上咱这纯正的王八汤”。以后,老八哥逢人便说:“这王八肉实在难吃,跟老棉花套子似的,嚼不动撕不烂,汤腥的很,闻了就想吐。”其实老八哥心里明白,说王八肉好吃,怕别人去抢。有一天,天还没亮,我去上早自习课,看见老八哥用锨把儿挑着两半袋子回来,我悄悄跟着他,老八哥直接奔四面透风的柴房,点上煤油灯,从袋子里倒出几只,用脚一踩王八屁股,头就伸出来,他拿一细绳打一套扣,套在王八脖子上一拽,就被调起来,抬头往提前撑好的横杆上一挂,任它伸腿摆尾,三十多只很快都挂在横杆上,惊的我目瞪口呆,我粗算一下被风干的王八有一二百只。老哥忙完手中的活儿,回头看见我在数,冲我一瞪眼:“小孩儿不要动这东西,它爱咬人,被它咬上,疼死了,等出了漫天星它才松口”。上世纪七十年代,野生动物遍地都是,夏天的一天,队长起了一个大早去稻田,就碰上一大奇观,王八在路边上站队,大的小的数不清,有半里多长。大清早碰上这么多王八不吉利,队长扭头跑回家。
  那个年代,家家户户的主食是杂交高粱红薯面儿,外加糠蛋蛋,人人面黄肌瘦,说话走路有气无力,我老八哥家一日三餐有了这纯绿色的王八肉汤,一家人养的白白胖胖,比城里人还白还嫩。有一次我老八哥牙痛,俗话说:“牙痛不是病,疼起来要了命”。老八哥疼的晚上睡不着觉,满大街乱跑,疼急了搂着大榆树哭,嫂子看他可怜,又没钱买药,把仍在一旁的王八盖子烙黄,卷成烟的样子,哄他说:“他爹,我问他们要的偏方,抽一口试试”?有病乱投医,老八哥二话没说,点上煤油灯,对着灯火抽起来,每抽一口都发出嗤嗤的响声和一股怪怪的味道,果然,几口下来牙痛得轻了不少,再抽牙真的不疼了,老哥嘴里都念着:“这王八盖真是好药材,能止疼哩”。于是把仍在一旁的王八盖重新捡起来,放进麻袋里攒着。几年下来老哥攒了好几麻袋。
  改革开放,搞活经济,村里来了一中药贩子,专收龟甲,没有讨价还价,就给我老八哥一万多块,激动的他哆里哆嗦,手指一个劲地沾着下唇的唾液,把钱数了一遍又一遍,祖上三代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老八哥晕了。把钱放毛罐里怕人偷,放炕洞里怕鼠咬,如此折腾好几天,决定拿出一部分钱为学生打造木质课桌凳,去掉土台子,又拿出一部分钱修了一座出村的小桥,他这才安下心来。
  四邻八乡听说我老八哥发了王八财,掀起一股捉王八风,有的成了捉王八专业户,王八家族遭到灭顶之灾,数量急剧下降,他们红红的眼睛,拿着钢叉围着赵牛河一天转三圈,吓得产蛋的王八听到一点动静,不管蛋产完没产完,赶紧往河里滚。后来,一股股污水流进赵牛河,呛得仅存的几只王八精口吐白沫,翻着绿豆粒大的白眼,老老实实地被人捉上来卖进城里。
  当前,“野生”倍受人们关注,挂上野生牌儿,价钱高又好卖,岂不知野生数量极其有限,无限制地捕杀,还会有野生吗?
  老八哥,你虽然怕血,有点自私,爱占点小便宜,你大是大非面前不糊涂,你也为家乡的建设出了不少力,吃了不少苦,值得人敬佩。我因有你而自豪,以你为榜样,倾我所能回报社会。
潘店镇李营小学 刘玉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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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 版:休闲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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