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文
　　白色瓷盆里住着芦荟一家，是我养得最“长寿”的绿植，已经有五年了。
　　五年前搬来新家，顺手从办公室同事那儿，掰下一枝芦荟，种在家里一个闲置的花盆里，放在了阳台一角。那段时间，也许是我太忙，也许是它太不起眼，后来竟然把它忘记了。某天，不小心割破了手，才想起它的存在。还好，它还活着，蜷缩在又干又硬的土里，叶片软塌塌的，像个气若游丝的将死之人，可怜极了。仅仅需要一点水就能活着，我却没有满足它。庆幸它足够坚强。后来，清水啊淘米水都能按时供应了，它也欢喜地长出好多的“小手”招呼我。
　　听说芦荟不仅能消炎止痛，还能美容保湿。我就狠心地把它最下面的“大手”割下来，用来擦脸擦手。令我吃惊的是，那些“残臂”旁又慢慢拱出了新的蕾芽。只是不知道是孕育的本能还是残缺后的顽强蜕变。
　　现在，最高的那一枝得有十五公分了，已经有一群“子孙”围绕左右，一派家族兴旺之势。它们紧紧簇拥着，安静地用力地生长着，需求还是那样少得可怜。不知怎的，最近每每看到它们，总让我想起另外一家人。
　　在我们小区南门左侧有一家门市房，透过玻璃门能看清这是一个五口之家，三个大人两个孩子。三个大人都戴着眼镜，两个男人戴着墨镜，那个唯一的女性，大概三十岁左右吧，戴着瓶子底厚的近视镜。还好，那两个约六七岁的孩子没戴眼镜，长相都很清秀可爱。门前的一棵法桐树，和写着“盲人按摩”四个鲜红大字的广告牌，被一根粗绳拦腰捆绑在一起，像一对落难的兄弟，怯怯地向过往行人招揽着生意。
　　这家人是今年春天搬来的。大概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家门里门外都收拾得干净利落。门外砖缝里的草都清理得干干净净。一间屋子是他家的客厅。家具屈指可数：一张带抽屉的木桌，两把有扶手的椅子，四个木头凳子，两高两矮。靠东墙的一个角落里，放着一张小床，上面堆放着一些杂物。墙壁上干干净净的，没挂任何东西。另外一间屋子是工作间，用两块三合板隔断出两张床位。最外面一块板子的角儿上，贴着微信和支付宝的二维码，崭新而有些落寞。
　　紧靠他家的是一个电动车修理部，每天基本都有来修车的。门里门外堆满了车子和零部件。
　　我每天早晚两次，牵着狗狗经过他们的门前，也顺手牵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就像门口那辆倚靠着树。破了胎的三轮车，天天都是老样子，只是马路两边法桐上的叶子在慢慢变化着颜色。好几个月了，也没见他们两家人熟络起来。忙着的继续忙着，这家人也眼睁睁看着那家人忙着……
　　天气渐渐冷了，树上的叶子都快掉光了。那家搬到了室内修车。门前一下子清亮了很多，只剩那辆被抛弃了的破三轮车，依旧在冷风里锈迹斑斑地似站非站着。“盲人按摩”的广告牌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后来又用铁丝固定了一番，和那棵树靠得更紧了。还是没有顾客光顾。他们有钱交暖气费吗？他们一家人还能在这里撑多久呢？每天经过时我总克制不住多偷瞄几眼。
　　他们家还是老样子：两个男人静静地坐着，两个小男孩坐着小板凳，趴在高凳子上写作业。只是很少见女主人坐着。她要么在蹲着辅导孩子，要么在做饭。偶尔坐下来，手里也不闲着：剥花生，摘菜等。有几次还看见她在看手机呢。女人身上的衣服也好看，喜欢穿色彩艳丽的衣服，使得这个家也有了一些活力和颜色。“女人是一个家的风水”，细思起来还真有些道理。尤其是这家的女主人，实在让人敬佩。
　　小区里新添了几个回收旧衣服的绿色铁皮箱。我整理出好多不穿的衣服、鞋子，收拾干净后投放了进去。又收拾出几件棉服想送给那家人，又怕伤了人家的自尊心。因此左右为难着。和小区里的一个熟人说起这事儿，才知道他们家享受“低保”和残疾人就业保护政策，每个月也有固定的收入，温饱绝对没有问题。并且还得知，他们家的一个朋友，把不穿的大人孩子的衣服时常给他们送来。知道这个消息后，心里一下子轻松了很多。同时也为自己几个月以来，那些无用的担忧而感到幼稚可笑。但更多的是感动，有了强大的国才能有温暖的家啊。
　　某天，发现那个广告牌和那辆破车都不见了，他们两家的门楣上方，都挂上了崭新的红底白字的广告牌：“越康盲人按摩”“小许电动车维修部”。就像一个人换了一身名牌衣服似的，感觉立马身价倍增。原来县里正在搞“创卫”活动。
　　那次傍晚时分去遛狗。看见他家两个房间的灯都锃亮。左边的一间房里，靠里面的一个床位拉上了淡绿色的帘子。一看就知道有顾客来了。另外一间房里，女主人把那张半截布帘撩起放下的，正在忙着做饭。爷爷正静静地“看着”两个宝贝孙子写作业呢。特别是那两个“小毛毛头儿”并排着伏在凳子上，认真写作业的模样，让我想起了那株芦荟萌动出来的蕾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