剪纸《枣林下》
很多感情都是不宣于口的吧,正如醉枣。
没有打开罐子时,人永远不知道它到底醉成啥样了。有时候打开早了,尚未入味,枣肉还是脆嫩着,酒刚刚渗过外皮,品尝着很不协调,仿佛醉枣还没有等到它要等的人一样。
每次跟父母回家,回到钟家那个村子里,回到有奶奶操持的那个小院落。院子里有棵大槐树,还有两三棵枣树,最先发现我们回来的往往是家里的堂兄妹,看到身影便争先恐后往院里跑:“奶奶,三叔一家回来啦。 ”
谈不上久别,父母的表现仿佛就像昨天刚出门、今天就回来了一样。一进门,通常是寒暄几句然后一声不吭地下厨去帮忙,或是拿着大扫帚扫院子……父亲对田地更情有独钟一些,有时看着家里还有在地里忙活着没回来的人,便跑到地里帮着干活去了。
长辈和父母之间,也从来不说“想”或者“思念”“好不好”之类的话,他们谈论着收成、集市上发生的趣事、村里考上大学的好后生、家里需要修整的院墙以及院子里养的几只羊……
对我,奶奶抱出来的是满满一大罐子醉枣。
一拍开,满满的香。
我一直不以为醉枣是用酒醉出来的,老觉得醉枣应该是很多枣慢慢闷在罐子里,闷好的。因为至今回想起味道来,不闻酒味,只余枣香。
枣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吧,亮晶晶的从简陋的罐子掏出来,土黄的罐子更衬着它红润、饱满,还多了几分醇厚感。比起刚从树上摘下的鲜枣,醉枣的味道更让人咂摸,好像故事还没有说完,等你回味几下。
枣外面的颜色美,里面的颜色也喜人。金黄的枣肉软软的,正如制作醉枣人的心一般。
被灶火熏得有点黑的墙壁,宽敞的让太阳晒得软和的大土炕,坐着抱着罐子吃得怡然自乐的我。“少吃,会醉倒的。”父亲每次都这样提醒,其实他只是这样说说罢了,不会真的阻止。真正“严管”我的反而是母亲,没一会儿抓着黏糊糊的小手去清洗了。
这情景常招来兄妹们的笑声,纷纷上来拉着我去他们家。去了,还会有一大捧的醉枣,管够。
是的,每次长辈做醉枣,总有一罐必然是留给我们的。没有约定也没有规定,正如每次归家,双方总想拿出来最能体现心意的东西给对方一样。
可能就因为这样,我才会喜欢醉枣。
从未宣于口,正如挑选醉枣时的精心,每一颗枣都会被精挑细选过……回想起一个个完美如同玛瑙般的醉枣,我就想——是否制作醉枣的人就想看到吃醉枣人满足又美美的笑呢?
可能是因为太美,我才会喜欢醉枣——照进屋的阳光太暖,醉的枣太红,妹妹们的笑太甜,等待的时间够长。
就这样一个小院,弥漫着枣香的小院,和他们、她们,深深印刻在了我的心里。
这种味道,哪怕走很远也能回想起来。
素心以待,这就是家人,这就是乡土。
□钟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