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放假回来，母亲告诉我家乡的老屋是必须卖掉了。虽说现在我们全家已定居武汉了，但我还是不愿意卖掉家乡的老屋，说不清为什么，但就是不想将它卖掉。可母亲的解释却是让我无法反驳， “你看看现在哪还有这种土房子，趁现在还没坍塌卖出去还可以值些钱，或许还可以还一些武汉的房贷。”我明白这次这房子是不能留了。
　　家乡的老屋是一套土房子，并非钢筋混凝土结构，矮矮的身量，黑黑的泥墙。这房子是九六年我出生时父亲买下的，我的家人原先居住在农村，后来母亲有了我，恰好亲戚家的这套房子要卖，加之父亲为了工作方便，父亲便在当时借钱买下了这套房子。在九十年代贫困的农村地区，一户农村人家能够在县里买上房子，哪怕是一套普普通通的土房子，在那时都是不容易的。房子虽说一般，但刚好可供我们一家人住下，而我就在这里出生，这里长大。
　　父亲那时常年在外打工，家里的一切都是母亲在照料。于我而言，对儿时老屋的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雨夜下的老屋。夜半时分，被哗哗的雨声惊醒，周围一片漆黑，打开灯一看，地面上已满是积水，方才知道一场浓密的大雨正在抽打着我这年迈的老屋。老屋的屋顶是黑瓦木板结构，日久难修，逢上大雨，屋内便四处漏水，泥墙上漫延着长长的漏痕，连被子都有几分湿润，一家人简直身处水的世界。而这个时候母亲则忙着摆弄家里的各种可以盛水的容器，好接住从屋顶上滴下的雨水，咸菜罐子、锅甚至连家里吃饭的碗都派上用场，一时间家里的走道上放满了盆盆罐罐。老屋地势不平，所以家里的屋角处常常有些积水，我这时候总喜欢拿起个勺子去屋角舀水，不过每次母亲看到后都会把我赶开，“苕孩，泥巴屋角下雨天也敢往那跑，滚开。”我赶紧跑开，可母亲却一个人拿着拖把在屋角扫水。瘦弱的母亲在雨夜用自己忙碌的身影，保护着黑夜中的我们。
　　大我好几岁的姐姐竟害怕雨夜，每逢下大雨的夜晚，母亲不让我们姐弟俩乱动，让我们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不过我是睡不着的，常到处走，因此免不了受些训斥责骂。但姐姐却一个人在床上坐着，张大惊恐的眼睛，一直盯着母亲。她常常对我说道，要是这雨再不停怎么办啊？我逗她玩说道，没事的，我们家碗多。直到雨停了，我和母亲都睡了，她才敢入睡。
　　儿时老屋雨夜的记忆清晰如昨，但我却在不经意间已至成年。如今，我身居武汉，在异地求学，而姐姐也远赴国外工作。这段雨夜的记忆是苦涩的，老屋的日子是清贫的，但雨夜老屋下得记忆却常常在脑海浮现。姐姐如今远在国外工作很少回来，一次闲聊中，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她的儿时胆小，那时的姐姐是多么害怕雨夜啊！可姐姐却不承认，她告诉我自我们搬家后，她雨夜再也没有害怕过。姐姐说，她当时害怕不是雨夜，担心的不是老屋，而是雨夜老屋下的母亲，害怕母亲会在雨夜风雨的冲击下累垮累倒，母亲要是倒了，我们这个家怎么办？老屋还会在吗？
　　有时候，身居武汉高楼新居，常常忆起儿时雨夜老屋，忆起母亲雨夜忙碌的身影。直到如今我才明白，之所以忘不了雨夜老屋，是留恋在老屋的岁月，是爱与老屋一般坚强的母亲。而母亲是我一生的“老屋”。
　　如今，母亲老了不便回乡。我再次孤身一人走进老屋，走进故乡，走进母亲。□李瑞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