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山 泉
　　今年已经76岁的大姐，是个“火大性暴” （母亲原话）的能耐人。要不是封建思想太重的母亲阻挡她上学，说不定她早已是带着好多荣誉光环、在大城市光荣退休的干部或高级教师了。当年，我们村的先生常说，大姑娘 （指大姐）的 “书底子”比跟她一起念过书的两个亲表姑都好。可是后来两个地主家庭成分的表姑，只坚持念到高小文化，就到德州的银行、滨州的行政单位 “混上了好事”。另一个与她同龄的族中表姑，尽管也是成分不好，多念了几年书之后，最终还在邻县熬了个高职称的退休教师。
　　一辈子都是农民身份的大姐，干么事都有决心和恒心，不管吃多大苦治多大难，也要将确定干的事闹出个名堂来。出嫁后她除了参加集体生产劳动、操持家务，还积极参与村里的公益活动，除被评选为村里的劳模（先进）外，还曾有幸被选为村里的群众代表，参加过司法单位公审案件的陪审。大跃进之后的自然灾害，使本来算得上殷实农户的大姐家耗尽了家底，为换点吃的，连水缸都抬出去卖了。
　　在生活最困难的时候，大姐的老婆婆因年老体弱，对操持家务已经是力不从心。公公在村里算是少有的文化人，对为扒吃扒喝求人的事，根本就掰不开面。而大姐夫只知埋头实干不惜力气，对集体分配之外谋生的技能，可以说是先天缺失。为五六口人解决吃饭问题的担子，一下子就压在了大姐的肩膀上。大姐与人搭伴到很远的 “白土地”揽过地瓜，去有枣树行子的地方捡拾过烂枣，求过年头略好点的亲戚，在方圆几十里之内 “赶集”的路上，都曾留下过大姐用家中物品换粮换菜的足迹……
　　万般无奈时，她只得借助家在城边之上的优势，冒险干起了当时被视为 “违法”的小生意。她在门口的 “穷汉子市”里卖过开水、在 “戏园子”和电影院门口卖过瓜子，在柴草市、牲畜市怀揣腰藏地卖过馒头。有一年的年节下，为多挣些钱，她还与本村一个姓段的女人，做过一段时间多数男人也干不了的杀猪生意……
　　我亲眼见过大姐卖馒头的情形：每逢二七和逢五排十的集日，大姐就半夜起床，将发开的面揣上碱再搓成带尖的馒头，根据季节和温度的不同，将整齐摆放好的馒头，或盖上单片的白布或加上厚点的棉褥 “行”着。然后，将 “行”好了的馒头放进已开了水的大锅里，一阵猛火之后，又白又大的馒头就蒸出来了。早、午两个饭时前，大姐就得带着样品馒头去柴草和牲畜两个市面找顾主，因为在那里多是为生产队收柴草和买卖牲畜的队干部，他们大多是带着几斤或十几斤小麦用来换馒头。说定兑换或购买的事情后，大姐就领着人家到家中取馒头，遇到熟人还得说是亲戚赶集，来家中取点东西。
　　当年，全县只有一个面粉厂，赶上机械故障或有大的面粉外调任务，一般平民百姓换不到面粉是常有的事。每逢遇到这样的情况，大姐就得抱着棍子用人力磨面。为了保证让馒头好看好吃，
　　磨面用的小麦得先用水
　　“捞”干净，凉到八九分干
　　在麦子的表皮不容易被磨
　　碎时开始进行。大姐的家
　　中一盘过去用牲畜拉动、
　　很厚的石磨，用人力磨少
　　量的玉米杂粮时，用很粗
　　的 “箩”过一下就行，费
　　不了多少时间和气力。而
　　磨蒸馒头用的细面就很费
　　力了，一般情况下是大姐和姐夫两人推磨，赶上姐夫外出挑沟挖河，磨面的事就只有大姐一人担当了。
　　她曾经对母亲诉说，晚上自己抱着棍子磨面，先是往前走正着推，实在累了就用后背抵着磨棍一步一步地倒着走。有一次，她困急了一打盹，一个 “仰把扎”摔在磨道里，后脑上磕起了一个很大疙瘩，爬起来还得接着推。娘听后，失声地哭了……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