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打算为孙玉海写点文字，心下一直暗隐着一念激动。这是理所当然也是无可避免的，其中包含了无可诠释的意向和机缘。
　　玉海中短篇小说集《兔子狂奔》的出版，让这种意向化作现实，机缘成为契机。经常作如是想，用毛主席古诗《七律·和柳亚子先生》中的“莫道昆明池水浅，观鱼胜过富春江”这两句来形容孙玉海的为人、为文，是否恰当我拿不准。不过可以套用一位文友的话——孙玉海在文坛若隐若现，他沉得住气。知道他的人，知道他的分量，沉甸甸的。你可能因为没有听到聒噪的名声而忽略了他，但一旦注意到他，你就能感觉到他像山、像岩石、像峭壁一样存在。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德州人，孙玉海深谙德州的各种历史掌故，作为文武官宦和书香世家的后人，天赋、才学与文化功力似乎是自然天成。孙玉海山东大学毕业后随之考上研究生，但由于经济窘迫，又含泪迈下这个继续登高望远的阶梯，可惜可叹！
　　注目德州作家队伍，孙玉海沉稳却不断跃动的姿态不算不醒目，或者说，他所构筑的艺术世界，至少在许多人的潜意识里应该是深刻的。小说、散文、诗词歌赋、楷书草书都信手拈来，只知道他做编辑是把好手，不想拾起什么就成了什么。但这样一位青年作家，他的名字和创作情况却少有报道和评价。就某些人依靠媒介出名，仰仗“关系”闯天下的行径，这种状况就似乎太亏待了他。
　　通读《兔子狂奔》这部集子，感觉出玉海文笔的空灵和玄妙，意蕴的深邃和精到，观察体味生活的缜密与细微，塑造人物形象手法的多样与奇巧。集子首款《青出于蓝》是批判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作品，通过淋漓叙述与或抑或扬的描写，书画界各色人等跃然纸上。像纪大师、隋大师、米小蒙、唐大敞、刘蕴藻等各色人物，都令其登台表演并着墨疏密有致。《青出于蓝》中谈君子论小人，看似轻描淡写，实是入木三分；论世态说炎凉，均有近乎恰当的褒奖或鞭挞。这种深入浅出错落有致的创作手法，真的不好掌握，更不好拿捏，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世俗的你怨我恨中，搞不好还惹得人家对号入座。这篇小说之所以排到集子首款，可以说作者和编辑都是聪明人，因为文学艺术应该给人以希望，《青出于蓝》终究还是彰显了一个尽人皆知的道理——世事虽坎坷，到底好人多。
　　集子中的《兔子狂奔》是一部带有谐趣味道的小中篇，从通篇大白话和方言俚语中，不时有令人忍俊不禁的趣事出现。因为一只狂奔的兔子，从而解除了社员们因为村干部雇不起电影的烦恼和不满，又因为追赶这只兔子，致使村中危桥坍塌，众人意外避祸，并且引起上级重视再造了新桥。这是个巧合，也是个笑话，却也透视了一个哲学命题中的偶然和必然。在兔子狂奔中，孙玉海以细腻的笔触，塑造了多个形象鲜明的人物：村支书的认真负责又坚忍不拔，队长二石头为生产队和社员付出的大量心血，父亲顽强勇敢爱子心切，对家人对亲情的珍视，村中老少为改造家乡环境不断努力等等。在成功塑造人物的同时，作者在书中变换使用插叙、倒叙等多种叙述方式，合理地安排结构，语言上也给人以美的感受。这些都彰显了作者坚实的架构能力及语言功力，同时作者写景状物，别具韵致，令人读后如身临其境。记得清朝有位文论家说过：文无定则，随心所欲。这部小说整篇结构上虽然显得零散，但看到最后才发现，它是万流归宗，恰好结束在一个“点”上。
　　记得上世纪八九十年代，文学创作界花样迭出，什么象征、未来、表现、存在、意识流、荒诞派、愤怒的青年、垮掉的一代、黑色幽默、魔幻现实等等纷至沓来，且大都在后边冠“主义”二字。那超现实主义的新小说派，则直命人们将梦境、幻觉和脑子里瞬间所现的什么进行无意识书写——尽管有人称为上品，有人斥之为下流的涂抹，但不管怎么说，这些东西还是在中国文坛上相继出现了。那几阵“狂飙”之后，旌旗又起：新写实——当然也得加上“主义”，于是，沉水扬波，局面似乎又活了。这似乎不像写小说，而是在玩文学。然而，玩来玩去，仍旧又回到现实主义、浪漫主义和自然主义描写这条旧路上来。而当时喊得很响的人，也以惯常的见风使舵，很自然地跟着返回来。玉海是个有思想有主见的作家，即使在那时候，我想他也未必会随波逐流。从《兔子狂奔》这部集子中的作品就可以看出，他始终践行的，就是现实主义和批判现实主义的创作路子。
　　这些年来，无数人在研究小说，很多评论家、作家在发表自己对小说的看法。不过感觉滑稽好笑的是，竟有人明确表示要教给作者怎么写小说。记不清是哪位文学大家曾说过，只有不会写书的人，才总喜欢教别人怎么写书。是不是可以认定，说这话的人其实他自己并不知道什么是小说。很多作者曾讲，老师们最好不要把个小说弄得太复杂太深奥，更不要不懂装懂指鹿为马。这话很中肯、很到位。稍有这方面常识的人都知道，其实小说就是叙述的艺术，就是人物形象的描写，就是现实与诗意。理论上说是写人生、人情、人性，说具体些就是把现实生活中让你冲动的人物和事件用文学语言叙述描绘出来，以“有寄托入，无寄托出”的形式来个漂亮而含蓄的结尾，像孙玉海小说《青出于蓝》那样最终彰显一个尽人皆知的道理——世事虽坎坷，到底好人多，也就是好小说了，何必非要弄得像皇帝的新衣，让大众去看、去猜、去琢磨？
　　当然，孙玉海的小说还有不足之处，有几篇的症结显得前紧后松，有的主题浅了些、露了些。在今后的创作中，似应将自己的意识指向以艺术手法“埋深”，尽量留给读者以无限的想象空间。从《兔子狂奔》中所收录的作品质量看，对于涉足小说这个体裁较晚的孙玉海来说，已经是难能可贵了。玉海的文字功力和艺术感知力无可厚非，然而一些外在的因素可能会阻碍你的发展。比如，前些年文学界普遍认知的“买路钱”你从来没有交也不可能交，虽然随着反腐败的节节胜利和社会风气的好转，文学圈里这种怪现象已经有所改观。但是，你想进步，想超越，想充分展示自身的才华，由于“世事洞明者”的先入，你的路子大有可能被堵，你的作品很大可能继续遭到白眼。这是现实中约定俗成的东西，虽然人人明白，暂时却也无可奈何。因此，在预祝玉海今后新作不断面世的同时，也希望玉海记住一句话：骄傲不自满；登高别止步，与出版社、报刊界多结善缘，让他们了解你的潜力和实力，认知你的学问、才气和功力。毕竟，如《山东文学》主编刘玉栋先生那样的良心编辑还是大有人在的。
　　（本文转自山东省作家协会网）
□杨英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