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500元，就能买来全省14万高考考生的个人信息；不要任何资质，就能当上某学院“招生副组长”；招来一人，就有3000元回扣……考生个人信息泄露的幕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南京女孩小丽怎么也没想到：当她走进国外某大学校园后，国内仍有7所学校宣布录取她。面对一封封寄上门的录取通知书、一个个追进门的招生电话，父母弄糊涂了：女儿的姓名、高考成绩、家庭住址、电话，这些个人信息，究竟是从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
　　对江苏省10多万高考考生家庭而言，这个疑问很普遍。笔者的调查由此展开。

500元，买到14万考生信息

　　“每条高考落榜生信息0.4元，500条起售！”淘宝网上，各地落榜生信息被公开叫卖。
　　江苏落榜生信息怎么卖？网上“浙江张先生”说，15万条1500元；山东“学生数据”传来1万条，“要是准了，再谈钱！”
　　在南京能不能买到？7月21日晚20时，笔者拨通“蒋老师”留在网上的电话，约定20分钟后在珠江路新华海卖场前见面。
　　“朋友，哪来的？”一见面，“蒋老师”很热情。
　　“合肥。姓王。在一家民办学校干招生。”笔者说。
　　“6月底，号码刚出来时，一份卖两万元，后来一路跌。反正老本早回头了，就500元吧！”“蒋老师”慷慨报价。
　　“全江苏260分以下的考生，姓名、性别、考分、家庭住址、固定电话、手机号……买回去，照地址寄录取通知书，效果最好。”他提醒：盯着230分往下的。“260分左右，说不定能上大专。”
　　“号码准不准？”笔者问。
　　“国家机密！‘老大’花了8万块钱，从权威的机构拷出来的。”
　　7月22日16时。南师大紫金校区附近的复印社内。“蒋老师”打开电脑，点开“商品”——260分以下江苏考生的个人信息。“你找几个号码验一下！”
　　笔者拨了两位南京考生的电话，全通了，一个是本人接的，一个是妈妈接的。
　　“我的这份名单，不知被河南、江西、武汉的人倒卖了多少遍！”他接过500元钱。
　　这份“江苏考生名单”共有146390人，成绩从0分到260分，覆盖江苏省所有市县；每人的基本信息一应俱全，有的还标了毕业中学。
　　小丽的名字也赫然在列，尽管她领了准考证，但没参加高考，成绩栏：0分。
　　笔者随机抽查20多位考生，除个别固话停机，其他信息没有差错。受访的家长和考生反映，从7月起，不停地接到招生电话、信函及录取通知，不胜其烦。
　　“天天接到几个大学招生办的电话，有本省的，也有外地的，都能报出我孩子的考分！”南京家长张先生很无奈，他觉得，“考生的信息管理出了问题。”

　　“信息来源绝对权威”

　　考生信息是从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笔者追踪了给小丽发来录取通知书的几所学校。
　　7月22日，南京某学院“徐老师”说，“有的中学估计部分学生考不上大学，就把他们的名单给了我们。”可小丽被国外高校录取，她的母校早已知晓。
　　苏州某学院招办“陈老师”先说是朋友告诉她的，继而又说在网上看到的，但笔者无法从网上搜到小丽的任何信息；浙江某学院滨江校区招生办“吴主任”说，考生电话是“向同学打听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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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省10多万考生的名单，做低分考生生意的哪家都有！”南京某专门招收落榜生的培训学校“陈校长”毫不讳言：“招生，就靠这名单。”他说，“高考成绩刚公布时，一个省辖市的名单卖5000元。我7月初拿到全省名单，只花1000多元。”

　　 落榜生名单为何贬值这么快？

　　“去年，我们跟竞争对手同时拿到名单，在第一回合较量中，大家都寄出5000多份录取通知书，我们招到100多人，是对方的一半。他们用特快专递，我们走挂号信，到学生手中慢了几天！”24日，他跑到合肥，“安徽落榜生名单出来啦，扑晚了，等别的招生机构铺天盖地发过信，就没用了！”
　　“能搞到名单的渠道有几个，但最初都来自一个渠道，绝对权威！”他排除了考生毕业学校泄密的可能。“学校是掌握考生信息，可江苏有多少所高中？谁能在几天内把十几万低分考生的信息收集全？”

　　 冒牌老师，两天当上“招生副组长”

　　结识“蒋老师”，笔者不仅体会到考生信息的“市场价值”，还耳闻了争抢低分考生生源的种种乱象。
　　“你们学校给多少回扣？”
　　“800元。”
　　“给我干吧！招一个学生，我拿500元，给你2000元。”
　　因为这段对话，笔者这才跟“蒋老师”谈起合作，并在22日被封为 “安徽地区招生总代理”，在23日拿到“中国经济学院招生组副组长”的聘书。
　　“这儿就是中国经济学院！今年招1600个学生，学费5300元。”22日下午，“蒋老师”带笔者来到南京城东，爬上一座山头，在休闲山庄似的建筑里转悠。他说，学院花了200万元租下这里，“边上正在盖宿舍！”
　　23日晚7时30分，南京湖南路苏宁环球大厦旁。等了两个小时，笔者终于看到“中国经济学院”的“黄院长”。一见面，他就从汽车后备箱里捧出一堆招生简章，还有一摞空白的聘书和工作证，“自己回去填吧！”
　　30多份聘书上，加盖了“中国经济学院招生办公室”的公章，委任的头衔是 “招生组副组长”，姓名、有效期都是空白。
　　这是笔者假冒“王老师”第一次见到“黄院长”，他对“王老师”的身份、所在单位并未深究，连身份证也没看，就“委以重任”，并把招生回扣提高到3000元，“只要招足学生，我们派车去接！”
　　“蒋老师”点拨笔者：寄通知书时，一定要强调到南京读“中国经济学院”，而且签保证就业协议……招生简章上说招收在当地省控最低档线60分以上的学生，实际上，只要想来都招。“你跟学生家长说，孩子分数不达线，你有路子，但要‘操作费’，再搞他一两万！”
　　原来，“招生副组长”就是个拿回扣的招生代理。“蒋老师”说，在江苏帮“黄院长”招生的有上千人。当然，下线之下还有下线，只有少数人能跟“黄院长”直接联系。
　　“陈校长”说，时下全国有几十万招生代理忙着招收落榜生（包括职高生），他们多是兼职人员。“南京最厉害的学校，去年雇了三千多招生代理，招到3000名学生……”他承认，为多招生多拿回扣，有些招生代理故意把非学历机构说成普通高校，“自考通过率号称90%以上，其实能过50%就不错了！”
　　盱眙职高一位老师说，该县最近来了二三十个招生代理，他们拎着包，在中学和职高进进出出，给校领导和高三班主任承诺每招一名学生，奖1000元。
　　学校雇佣招生代理→招生代理购买考生信息→撒网群发录取通知书……这转动的链条转出了什么？“陈校长”说，估计有近半落榜生将被招入民办非学历机构，参加成人考试或自学考试；而“蒋老师”则看到了回扣，“发1万封快递，成本5万元，命中1%，回扣就是20万元！真能招到一两千人，学校就能赚大钱。”
　　25日，笔者以学生家长名义，来到设在南京湖南路上的“中国经济学院”招办，要看“中国经济学院”的办学许可证明，“黄院长”不肯出示。
　　28日，江苏省教育厅职业教育与社会教育处调研员杨向群表示，教育部门不会批准以“中国”、“国际”打头的非学历民办教育机构，也没听说过“中国经济学院”；非学历民办教育机构招生时，须将办学许可证及收费许可证悬挂张贴；不得委托招生中介（代理）进行招生。
　　30日上午，对着笔者带去的“中国经济学院江苏华新全日制本科”的招生简章，杨向群说，招生简章上醒目标出的办学许可证号，是民办非学历办学机构“江苏华新培训中心”的，以“中国经济学院”的名义招生涉嫌违规。
　　下午4时30分，杨向群告知笔者：江苏省教育厅已查清所谓 “中国经济学院”是非法机构，教育部没有备案；省教育厅勒令其销毁全部招生简章，停止以“中国经济学院”的名义招生。
律师点评
考生信息不是“唐僧肉”
　　买卖落榜生信息，侵害个人隐私！考生的成绩、住址、电话等，属不可公开的私密信息。出于参加高考的特殊需要，考生提供出去的个人信息，被授权者必须保密，不能泄露给他人。而花钱购买考生个人信息，同样非法。个人信息受法律保护，是不能交易的商品。
　　从近年网上热销老板手机号码，到今天买卖落榜生信息，个人信息似乎成了“唐僧肉”！屡屡发生大面积的个人信息泄露事件，有关部门应予关注，给公众一份安全感。
　　——江苏长三角律师事务所律师 江莱
　　□孙巡 陈道龙 陈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