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喜欢那些“藏”有老街的江南城市，在一片车水马龙中，忽然拐入一条斑驳老巷，于灰瓦飞檐绿阴青苔中，能触摸到些许城市的厚重历史，感觉到久违的温馨。那些老街，也许与城市的历史一样悠长，也许与城市一起见证过风雨，或许，它还是一座城市的精神寄托。在它们身上，时空轮转如梦痕，岁月的气息刻于一砖一瓦间。走近老街，我们感知着城市的韵律，以及江南的雅致。

古朴的西津古渡街

　　被誉为天下第一江山的镇江，是一座传承吴风楚韵、有着3000多年历史的文化古城，由于身居要塞，历来是重要商埠和兵家必争之地。而西津渡就是这座城市中曾经商贾云集、车船繁忙的六朝渡口。渡口旁边，依山开凿的栈道，衍生出一条长不过500米的西津古渡街，青青石板路上，印有千百年来车马磨砺留下的深深辙痕。如今，老街街头刻意竖起一块牌子“一眼看千年”，牌下是从古至今长满青苔的石板路。西津古渡街，是一条名副其实的千年古街。
　　曾经，无数文人墨客在此候船渡江，李白、张祜、苏轼、米芾、马可波罗……追寻着古人脚步，仿若穿越浩浩历史。
　　我终踏入古街。先过一道拱形石券门，石门上方刻有“同登觉路”、“共渡慈航”的佛家语，立于街口放眼望去，街道两边多是清朝风格的两层小楼，雕花楼阁毗邻相接，又因依山沿江，建筑高低起伏错落有致。临街有一名为“元月斋”的店铺在卖泥陶、树雕，店主忙着现场雕刻，操着重重南音，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游客闲聊，却也并不吆喝招揽。沿街二层小楼，有三五个美院学生在写生，背靠朱红色的雕花栏杆，凝望远处绿树掩映下的流丹飞檐、青藤古巷，任过往游客指点评说，那份旁若无人的悠然心情，倒与老街相得益彰。
　　再往前行，建于元代的过街石塔，昭然凝立在老街中央，虽经600年的风雨洗礼，却依然气定神闲地俯望老街。按佛家说法，行人每从塔下经过，便是对佛家的一次顶礼膜拜，美好祝愿由此产生。只略感遗憾的是，曾担负打捞救助过往船只任务的清代救生会，却大门紧闭，连那座依山开凿供过去渡客上香拜佛的观音洞也门扉落锁，只有街上的几座香炉，依然青烟袅袅。于是我们沿着石板路继续前行，却倏然间从典型的江南古街一下过渡到了风格迥异的洋式境域。原来，穿越曲折长巷，老街尽头竟是一座东印度式的英国领事馆，红砖洋楼，掩映于绿叶从中，相伴老街。这座曾标志昔日荣辱的漂亮的殖民地建筑，如今已改为镇江博物馆。也许，在时间的浪潮中，能够东西交汇、贯穿古今，才正是老街特色吧。

随意的扬州巷

　　从镇江到扬州，是脉脉一水间。那梦想中的扬州，是从小吟诵的“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是快意平生的“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还有飘渺的“十年一觉扬州梦”……这样一座与历史同沉浮的醇厚名城，它的小巷中不知还有杜牧、柳三变、八怪的影踪否？
　　从妙韵天成的瘦西湖出来，神情还有些恍惚，却忽然被导游从绿杨城郭中，带入了繁华文昌路。拐入商厦后的老巷，石板铺就的路面，宽宽窄窄的巷子，竟是江泽民故居了。
　　这是一片老城区。巷中，不时有三轮车夫拉着游客“叮铃”而过，漫步其中，总有一两座老宅跳入眼中，刘文淇故居、江家小院，就这样一闪而过了。马监井默默矗立在巷头，井绳磨出的沟痕历历在目，谁曾牵马从这里哒哒走过？街边的店铺，迎风展着招牌，信步进去，是卖扬州漆器的，雕盘、屏风一应俱全，那配着百合的首饰盒，大红中透着喜气，爱不释手地买下，想象中蛾眉淡扫的古代扬州美女也曾用它珍藏过所配心爱吧。就这样随意地走过，青色的马头墙与雅静小巷相互映衬，偶尔从某家院里飘出咿呀的扬州评弹，又飘散远去，余音回味不绝。……这曾经的盐商府第，如今已是中国四大名园之一。走入园中，穿过大红灯笼高高挂的长廊，穿过楠木制成的典雅厅堂，那青竹滴翠、假山林立的小巧林园便呈在眼前。石笋青竹为春，湖石清泉为夏，黄石红枫为秋，宣石风洞为冬，一园之内，四季相连。“春夏秋冬山光异趣，风情雨露竹影多姿”，妙意无限。而立于假山之顶，把赏园林，只见茂林修竹，兰草芬芳，看春山艳冶而如笑，看夏山苍翠而如滴，看秋山明净而如妆，看冬山惨淡而如睡，“犹闻秦青而高歌一曲”，江南雅致，似乎已心中了然。
　　挥别这别有洞天的府第，继续游走，街道却豁然开朗，道路两边梧桐婆娑。待闻扑鼻香气时，已然站在谢馥春老店门口。店内挤着许多婆婆，在购买蛤蜊油、头油等化妆品，这始于清同治年间的老牌子，依然还是扬州婆婆们的最爱。在“娉婷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的年华里，或许曾有无数扬州美女在自己的闺阁里，细细擦上鸭蛋粉，静待郎君来。
那迷人的香气呵，撩人心怀。我小心翼翼捧着一盒鸭蛋粉，深吸一口桂花香，芳香萦绕，似乎望得见，那隔江犹唱后庭花的商女，于瘦西湖畔月夜轻倩地歌舞。就这样踱来踱去，不觉又拐入一条窄巷，两边刀铺林立，当地有名的富春茶社竟隐在巷尾。
　　夜晚，依旧徘徊于文昌路，灯光流闪下的文昌阁富丽堂皇，一直向前，走啊走，走过琼花观，走过汪氏小苑，走到流光溢彩的千年古运河边，彩灯闪烁，河水静流，有游船缓缓驶过。终于明白，扬州的老街啊，沉醉于岁月，怎样走一走，都随意是惊喜一片……
　　总有一种情怀要留江南吧。“我打江北来，兀自寻梦痕，一条老街一份情，切记忆江南。”我心中默默地涌动着这样一阕歌。
　　□陈轶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