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爷爷去世已有50个年头了。虽然爷爷只是个普通农民,但他为人厚道,乐于助人,在我心中,他比那些大人物和社会名流还要伟大。
爷爷生于晚清,那时连年战乱,民不聊生。 1931年前后,平原地界连遇大灾,窘迫的生活逼得爷爷只能去 “闯关东”。一根扁担,一头一只筛子(喂牛筛草用的),还有奶奶给他做的两双布鞋,就是他的全部家当。爷爷迈开双脚,一路向北,饿了讨口吃的,渴了讨口水喝,走了4个多月,到了黑龙江佳木斯市的新城镇,给一户人家打短工。
几年下来,爷爷攒了几个钱,他看东北地广人稀,人们生活中的针头线脑都缺乏,于是,他又把那副挑子变成了货郎担子,走村串户做起了小买卖。他的担子里全是百姓们急需的生活用品,因而生意很好。爷爷诚实经营,从不坑人骗人,遇到没钱的他就赊给人家。东北村庄稀少,特别是赶上风雪天,必须找户人家住下。住家需要的东西随便挑,也不收钱。有小孩的人家,他主动送些头绳、发卡、皮球等小东西,有老人的就送烟袋嘴之类的物件。一来二往,每个村子他都建立了自己的关系户。人家看他厚道,就让小孩们认他做“干老”,爷爷在佳木斯新城一带有许多“干儿子”“干闺女”。
解放前夕,爷爷做生意攒下一些钱,准备回家乡,许多人得知后都来送他。临行前,爷爷的一个朋友给了他祖传的专治“老鼠疮”的偏方。 “老鼠疮”就是现在的颈淋巴结结核。爷爷回到老家后用这个偏方为上千人解除了病痛,就连远在新疆、江苏的病人都慕名而来。爷爷治病从不收钱,也不收东西,在那缺医少药的年代,救了不少人的命。给人治病,他从不嫌麻烦,有时正吃着饭,放下饭碗就走。因此,爷爷在村里威望很高。
爷爷是种地的 “好把式”,他常说“你糊弄地一时,地糊弄你一年”。上世纪50年代初,农民有了自己的土地,我家在村西南分得6亩旱地,一年下来,每亩能打一袋麦子一袋棒子,夏秋两季就有二百多斤。爷爷借钱在自家地里打了一口旱井,那时农户家打井是个大工程,花钱不说,还要请人在农闲的冬季挖。为了省钱,爷爷自己一人挖井筒子,累得脖子后面长了厚厚的肉疙瘩。井打好了,安上辘轳,系上粗粗的井绳,挂上棉柳条编的“水斗子”,拧着辘轳,一斗一斗地把水从井里提上来,顺着沟流进地里。我家的地从旱地变成了水浇地,粮食产量一年就翻了一番。
在我的记忆里,爷爷是位慈祥的老人,我们兄妹五人,他见一个疼一个,对我尤其疼爱。我从小就跟爷爷奶奶睡在一个炕上,爷爷去赶集,每次回来不是给我买烧饼就是买油条,一进家门,喊着我的名字,把吃食从怀里掏出来。我7岁那年秋天,爷爷看到乡供销社新进一批儿童绒衣,那时候别说在农村,就是在县城也是稀罕物,一件要7元5角,在当时来说非常昂贵。爷爷赶集卖菜攒钱,给我买回了一件紫色的开身绒衣。还记得爷爷一进家门,放下担子马上把绒衣给我穿上,我转了一个圈,他开心得 哈 哈大笑。至今 回 忆起这件事,我心里还是那么甜蜜。
爷爷鼓励我好好读书。他说人念书才能懂道理,才能长出息。三年自然灾害时期,村里许多孩子都不读书了,我们家穷得吃不上饭,我也不想念了。爷爷鼓励我说:“家里再穷也得供你念。”由于吃不上粮食光吃野菜,爷爷患了水肿,身上用手一按一个坑。国家每月给患水肿的老人发一斤糠麸饼,是用米糠、麦麸皮、车前子等压成的。爷爷舍不得吃,就把它们放在房梁上挂着的竹篮里,每当我晚上饿得睡不着时,爷爷就站在炕上从里面拿出一块给我吃。1962年夏天,我考上了平原一中的初中部,发榜那一天,我们全家甭提有多高兴了。爷爷说:“咱家也出秀才了。 ”
1965年春天,爷爷病倒了。开始是感冒发烧,后来发展成肺炎,爸爸让我去公社卫生院请大夫,大夫说需要打盘尼西林(青霉素),但得自己想办法去弄。我跑到城里找同学和老师求救,大家都没有办法。等我回到家时,爷爷已经奄奄一息了。我守在他的炕前,一会儿给他喂口水,一会儿叫他一声,爷爷只是“嗯”一声。到了二月初九的凌晨四点多钟,爷爷忽然睁开眼睛,拉拉我的手说:“孩子,要好好念书,等你长大挣了钱,给我立个碑。 ”说完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1985年,在爷爷逝世20周年时,我在他的坟前立了一块青色的石碑,以慰爷爷的在天之灵……
□刘庆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