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禹治水：具丘山

大禹或许没有想到，他为之痛苦不堪的
这一大块滔天的洪水，四千年后，竟是一幅
安静的水墨
这是一幅硕大的立轴
它平摊在地上，可以取名“山东德州”
运河、减河、岔河三川并流
以颜真卿那种浑厚的笔法，相约
穿过这里大片的庄稼地与草甸子
携着它们各自的白云、鲤鱼、野鸭与蛙声
若有阳光，雨水般洒下
这里，激动的玉米会一畦接一畦跳起来
若有雨水，阳光般落下
这里，多情的棉花全体胸部起伏
土地是如此的广阔与平坦
为登高望远，为观察水势
大禹特意垒砌了
这座小小的山包
从此，华北平原在德州，有了
一粒乳头
事情于是显现出了意义
让人头痛的九条大河，自此成为乳腺
而土地，成为母亲
洪水消失于典籍
中国华北平原如今的温和与丰饶，答案是清晰的
具丘山，你这粒小小的乳头
根系是这么发达
一个忠实于土地的
三过家门而不入的孝子，终于赢得了
最深沉的母爱
德州黑陶
一起来搓揉黄河吧，把黄河
引入我们的掌纹。按摩、掐挖、摔打
我们把她掐出模样来
再引入火的概念，更热烈地对待她
烧烤、烘焙、灸刺
让壮怀激烈的黄河，逃离豪放的李白
让她长出精美的耳环和头饰
让她在我们的小桌上，亭亭玉立
以碗、碟、瓶、盅、罐、盏、盘、盆的舞姿
黄河远去了
黄河故道里的泥土，这粘稠的感情
成为我们生活的碗橱
其实，这也符合黄河的本意
她一直像母亲一样，为一个民族端上各种东西
任劳任怨，无微不至
母亲老了
肤色黑了
可她的内心，依旧这般细腻
她认真看着我们的时候
脸上就会
泛起釉质的光
搓揉、掐挖、灸刺
说实在的，这些，都是我们与母亲
亲昵的表现
母亲眼里，最心灵手巧的孩子
就是德州
作者简介：
　　黄亚洲，诗人、作家，浙江杭州人，热播剧《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主创者之一。现任中国电影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作家协会影视委员会副主任、《诗刊》编委。曾任第八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六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中共十六大代表、浙江省作家协会主席。出版各类文学专著30余部，有长篇小说《建党伟业》《雷锋》等，长篇小说《日出东方》获国家图书奖，诗集《行吟长征路》获第四届鲁迅文学奖，诗集《狂风》获首届屈原诗歌奖，电影电视作品先后获得金鸡奖最佳编剧奖、夏衍剧本奖、中国电视飞天奖，国家“五个一工程”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