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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肉钩子
  □陈新林/文
  老二两口子从州城放假回家,非要撺掇他哥嫂带孩子回来吃烧烤,傍晚时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已做好准备,问我吃什么,好留出来。我说,留两串羊肉串解解馋就行,我得吃青菜,血压要紧。等快九点时才下班,老大一家己回楼,老二说,我再给你把串儿热一下吧,火还没灭,说着就动手。我一边倒上酒,吃了一口中意的红烧芸豆,一边看老二忙活,见他拿了一个细铁棍儿来回拨火,我忽然觉得这东西很熟悉,急忙说,这不是肉钩子吗,快拿来我看看。
  果然是肉钩子!虽然尾端的木把儿早已损毁,只有一个弯弯的小象鼻子,但这个东西我太熟悉了,从它来到我家,已经四十年了。见前头两个小短钩儿被炭熏得黢黑,我心痛地说,以后可别用它当火棍了,这东西在咱家,可算做文物呢。
  说起这把肉钩子,还真有故事。
  小的时候赶上七十年代,那时人们的日子过得都很紧,常年为能够吃饱肚子,而处心积虑挖空心思。平常的日子,吃肉,简直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只有到过年打煮锅的时候,才能体会出,生活的幸福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娘总是很小心地,将四五块方肉下到锅里,亲自守着煤坯炉子,仔细控制火候儿,要将近两个小时的工夫才行。其间反复地用筷子插试好几遍,直到确认小锅儿里的方肉已八成熟,才将其中的大部分,捞出凉到箅子上,只留下品相最差、个头儿最小的那一块儿,再将早已准备好的藕棒子,和己发好的豆角干儿茄子皮干儿,一股脑儿地倒进肉锅,再续上一大飘水,抓上一把粗盐,把炉火拨旺接着炖。这就是我们盼了一年的煮锅!尽管只有一小块儿方肉,分到好几只碗里已是少到可怜,可我们几个孩子,总是要吃到嘴角儿流油、脸上发光才过瘾。往往是我们吃到满头大汗,母亲才将己凉好的几块方肉收拾利索,这时候,肉是没有了,母亲总是乐呵呵地,盛上半碗碎菜肉汤,很满足很受用地慢慢吃。
  至于那几块方肉,用处很大的。最大最正品相最好的一块儿,是要供在祖宗板儿上的,无论日子多么苦,祖宗是不能怠慢的,这是规矩!虽然这时族中家堂还没恢复,但在自家屋里供一供,民兵和村干部是不查的,所以列祖列宗那几年,还真没受多大委屈。其他的两三块儿,就是过年待客的压桌大菜了。尤其是贵客登门,必定有一盘儿片肉,父亲亲自作陪,我们是不能上桌的。老长时间我总觉得,孩子不能上桌这个规矩,主要是怕孩子祸祸东西。因为守着客人,对孩子们的人来疯,大人碍于面子,是不会管得太严的。每每我看着母亲将肉盘儿,先铺上一层用白水煮过的白菜帮儿,再用磨过的刀尽最大努力,将重新蒸了一遍的方肉,切成薄薄的片肉,小心地排到白菜帮上,码成一排,再将拌好的蒜泥醋汁儿,均匀地浇在白肉片儿上,等客人酒喝个差不多,将这个硬菜最后端上桌儿。隔着帘子就能听到,父亲夸张地让着客人吃肉,客人总是一边吃一边夸:真香!他们全然不顾帘子外头,还有几双睁得老圆的眼睛。那是一种刻骨铭心的等待,等待着客人或父亲发话,让孩子们进去吃肉。除非是每年的最后一桌客,不用再将余肉放至下顿,否则,这种等待只能是令人失望干等。直到一九七八年,父亲拿回来一把肉钩子,这种过年对肉的又爱又恨才渐渐地消失。
  七八年秋后,父亲因了身体的原因,提前退休,哥哥接了班儿。回家后,父亲从车褡子里拿出三样东西,是单位驻地公社的一位副社长送的,都是公社烘炉的产品,一把大镢头,一个烧饼夹子,另一个,就是这把肉钩子。我问父亲这东西干啥用,父亲说打煮锅时翻肉用。我乐了:一共三五块儿肉还用这么大的钩子?父亲说:今年打煮锅用大灶!
  这一年的煮锅,打得声势浩大痛快淋漓。家里多了一个挣工资的,而且,父亲还补助了五百元的回农村安家费。不到腊月二十,父亲就在县城定好了肉,要了半个后座儿,足有十二三斤。母亲早就把大灶收拾好,并且一再告诉我们,中午就吃肉,不放干豆角儿了,藕棒子也不放了。那个兴奋劲儿简直无法形容,这要是秋天,我非到地里给猪拨一筐菜不可。看父亲在锅旁,亲自用钩子夸张地翻动一锅方肉,母亲不时地要用筷子,插试肉的火候儿,我立时就有一种自豪感,这要是早几年小时候,我早出去显摆了。
  吃饭了,母亲大方地切了满满一大盘子片肉,每人一只碗,碗里是调好的蒜泥醋汁儿。又拿出了刚蒸的新馍。母亲说:吃两块白肉要吃一口馍,别上壮(白肉吃多了会上头,晕得难受)。我不听,偷偷把红肉咬下来藏在碗里,专吃白肉,结果是早早就腻了,脑门儿晕得不行,不敢再吃了。看他们吃得美,我那个悔啊!
  后来生活提高了,肉钩子不是稀罕物儿了,好多人家都从集市的小烘炉上,郑重其事地打了肉钩子。再后来,我成家立业以后,过年打煮锅成了我们的活儿,而妻子总是学城里人,把猪肉的地位一降再降,把鸡鸭鱼羊的地位一提再提,有几年干脆不打煮锅,只炖点儿猪排羊排。再说了,家堂族子下面长长的供板上,每年,总会有好几盘又方又正的大方肉,也不一定非得我们家去显手艺。肉钩子,在伙房的西墙上孤独地挂了几年后,终于成了父亲侍弄花草儿的地镂子,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如今父母已仙逝多年,我们也已走过中年,走向老年了。孩子们已长大成人,沐浴着时代的春风,在各自的工作岗位上,快乐地工作,他们都建立起自己的小家庭,也拽着我们老两口儿,过起了现代化生活儿。老妻血糖偏高,我血压有点超标儿,医生强调多运动,少吃肉,别说猪肉,其他肉都是一再控制,都快成素食主义者了。现在,这把不知压在哪个角落里的肉钩子,又被孩子们翻出来,赋予新的用途和功能,于我来说,还真的有点舍不得。
  此正是:半锅肉汤熬岁月,愈久弥香;一把铁钩翻生活,越来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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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 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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