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则起义与 “小米香”酒

　　人们知道，河北涿州 （今涿县）是三国时期刘备、张飞的故乡。刘备、关羽、张飞 “宴桃园豪杰三结义”，聚众揭竿举事，争夺天下，即在这里。看来，涿州历来就是一个 “多慷慨悲壮之士”的地方。
　　本文所要撰记的主人公——宋代贝州农民起义领袖王则，原籍就是涿州人。
　　那是在第二个千禧年开始不久，正值宋朝第四个皇帝宋仁宗赵祯当政的庆历年间，涿州一个姓王的贫穷农户，夫妻俩接连生下三个儿子，丈夫就病故走了，抛下三十多岁的女人拉扯着三个虎羔子般的男孩子，依靠二亩薄田艰难度日。衣服是老大穿了老二用，老三等着拾补钉，只要不光不露不冻着，能对付过去就算。但吃饭问题真叫当娘的犯愁了。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一个个十多岁壮壮实实的男孩子正是能吃的时候，不仅粗粮掺野菜贴饼子、蒸窝头做不上吃，就是煮红薯、烧土豆，弄上半锅也是风卷残云、一扫而光。赶上水淹天旱闹虫灾的年头，地不收粮，就只有外出逃荒要饭求生。再说，当娘的还有桩沉重的心事：儿子个顶个一年年长大起来，家里一直穷得叮当响，到时候不眼睁睁看着孩子们打光棍吗？为此，她常常彻夜难眠……
　　十五岁的长子王则，从小为家忙里忙外，带头拾柴拾粪干农活，农闲时晚上还常找有文化的舅舅学几个字，或进 “评书场”里听说书。什么 “张翼德大闹长坂桥”，什么 “关云长五关斩六将”，什么“窦建德大战薛世雄”，什么 “刘黑闼智取罗成”，什么 “秦琼舞锏服三军”，什么 “程咬金天胆劫皇杠”，什么 “赵匡胤陈桥兵变夺天下”等等，众多英雄好汉的故事在他少年的心灵里深深扎根，使他长了不少见识，有了一些大人心眼儿。如今，见娘的面色憔悴，黑发变白，就说： “娘，甭老为儿子们惆怅。天无绝人之路。我看俺兄弟仨谁也不是那种白吃饭的窝囊废。男子汉，大丈夫，既然生于天地之间，就要生之有用，行则有为，有生路奔生路，没有生路闯也要闯出一条生路来。媳妇何愁没有？……”王则娘听了则儿这番话，喜出望外。她平时知道这孩子又能干又懂事，真像俗话说的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看看儿子长大了，这么有志气，当娘的不禁鼻子一酸，喜泪横流……
　　时光又过去三个年头，王则十八岁那一年，涿州地区发生了大面积的蝗虫灾害，春季青苗大片大片地被吃光。人们只好光等着种夏茬作物了，但老天又久旱不雨。庄稼人对天长叹，心急如焚。就在这前景叵测的关键时刻，王则与娘盘算家庭出入，主动提出自己先出门谋生，好减少家里一张吃饭的嘴巴。王则娘听到儿子要离家外出的话，心里先是猛然一揪，儿是娘的连心肉啊！但想想下一步日子的艰难，特别是村里与王则同龄的小伙子们，家景富裕一些的，媳妇都娶进了家门，自己的儿子要人才有人才，要品行有品行，要力气有力气，心机韬略样样出众。亏了儿子的不就是一个 “穷”字吗？娘把心一横，说：“去吧，儿子，出去闯一条福路吧，说不定还能早点混下个媳妇。你出门当娘的没钱给你带，手底下还存放着我当年陪嫁的一对银簪子，你带着它路上好变卖个盘缠钱。”说着就去开木箱子，王则急拦住娘说：“娘，那东西你留着吧。如果秋后没收成，你们在家也好换点粮食吃。我有腿，哪里也能走去；我有嘴，沿途乞讨也饿不死；我有力气，到哪里也能挣上碗饭吃……” “可你往哪里奔呢？”王则娘的眼泪又流出来。 “往南去，到有山有水的地方可能好混。”王则的深层幻想是，评书里说的那些英雄好汉多是出自齐鲁之邦，到那里如果结交上几条当今好汉，说不定还能闯出一番大事业呢！只是这话不便对娘明讲。王则说走，第二天就要动身。晚上，娘张罗着用白萝卜剁馅包了杂面水饺，起身饺子落身面，当地习俗为的取个吉利。水饺包好，娘又派三小子去叫他舅舅，让舅舅带过笔墨来。舅舅家在本村，听到大外甥要出远门，特意装过来一瓶“涿州烧”白酒，为外甥饯行。舅舅进门刚刚落坐，王则娘便开了口： “哥，你把毛笔润好，给则儿在背上写个字，我给纹了，表表咱当老人的祈愿。”王则听罢，立即把上衣扒了，露出那钢铁般坚实而宽阔的脊背，几条厚重而棱棱突起的肉腱，显示着虎的威猛，牛的力量。舅舅在王则后背中上方端端正正写下了一个碗口大的 “福”字。王则娘用纳鞋底的大针，对着那 “福”字就像小鸡叨米吃似地扎刺起来，渐渐地使“福”字黑里透红，血肉模糊了。王则忍受着钻心之痛，一声未吭。晚上全家以饺子酒饯行，娘嘱咐，舅叮咛，边吃边喝边唠。只是两位弟弟对平时像爹娘一样疼爱和保护他们的兄长，难舍难离，不时呜呜咽咽，哭哭涕涕。经过王则 “好男儿志在四方”和 “英雄有泪不轻弹”的劝说，弟弟们才勉强地吃了几个饺子。王则从未饮过白酒，只觉得 “涿州烧”又呛又辣，实在难咽，但念着舅舅的盛情，念着娘的生养之恩，念着即将离开家乡这片故土，他心里百感交集，还是生吞猛咽，多喝了几杯，渐渐地头晕目眩，房屋倒转，一头扎在炕上，吃没吃水饺自己就不知道了……
　　高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