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漫话古贝春
  自从秋胡从军走后,罗梅英和婆母二人,卖掉了羊群,改造了粮田——植桑养蚕,日子过得倒也衣食无亏。只是转眼六载,秋胡书信不通,生死未知,令人焦虑。秋胡娘眼见儿妇事母至孝,理家勤心,冬寒夏暑,劳苦不辞,备感欣慰;唯令儿妇长期单出独进,孤守空房,苦挣苦熬,心上颇为愧怍。一日,婆母把梅英叫到跟前,终于开口:“好儿妇,娘要对你说句掏心话,秋胡一去,六载不返,世乱无常,吉凶难卜,为娘念你虚度青春,孤苦无涯,不如改嫁他人,另寻福路吧!……”梅英闻婆母之语,不觉痛切于心,便即泣泪曰:“新妇父母匹配,本应供养婆母,守门立户,如今夫郎多年不归,婆母年老力衰,更需儿妇照料,何言重嫁之事,令儿妇心如刀割?若此,日后夫郎忽至,遣妾将做何申吐?”婆母闻儿妇此言,不觉放声大哭,泪流两行,彼此收心。
  光阴荏苒,忽至八载。秋胡仍无归音。村民之间,传言纷纷:“秋胡若不战死,何故至今不归?”这宋家庄原本有一财主,号称“李大户”,库有万贯家资,室有三妻四妾,见罗梅英花容月貌,美若月宫嫦娥一般,早就想打她的主意。如今见秋胡“人无归期,必死无疑”,便手提金银包裹,亲自登门引诱和威逼梅英改嫁于他。罗梅英见这李大户身着绫罗、手提财宝而来,就知道是夜猫子上宅没好事。等他坐定向婆母开口之后,梅英怒火中烧,一改往日的温顺,扯破脸皮直斥李大户:“你道你有几个臭钱!你拿回家可以捧着啃,可以抱着睡,俺贫户寒门不稀罕!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姓罗的女儿嫁鸡随鸡飞,嫁狗随狗走,我活是秋家人,死是秋家鬼,你就死了那份心吧!”李大户还想纠缠,罗梅英抓起他的包裹狠劲给扔到院外去,金钱滚了一地,李大户赶紧奔院外捡拾,然后灰溜溜地逃走了……
  战乱年代,秋胡带兵作战不觉又过数年。其间,他边指挥作战边研读《孙武兵法》,文韬武略,摧凶定寇,战绩卓著,被鲁昭公特意褒奖,晋升为鲁中大夫,拜为左相(相当于副丞相),专门协助国君处置军务和督察法制;并赐户三千,赏金十万,绵绮绫罗、宫娥舞女、细壮奴婢,任意挑选。然而,秋胡面对这高官厚禄,荣华富贵,此时并无心贪恋,唯苦念于心的是他家中的高堂老母和结发五日一别十载的恩爱娇妻。便跪倒王前,启奏曰:“臣秋胡别家离乡,倏忽十载,家中本有慈母在堂,爱妻待我,臣念想亲人,夜不成寐,乞君王开恩,放臣衣锦还乡……”鲁昭公闻言,感念秋胡一片孝心,立即诏令恩准……
  秋胡临启程之前,鲁昭公设宴饯行。一坛十斤装“纒鬯酒”,六个人放量饮光了。秋胡被逐人敬酒,喝得最多,三斤也超过了,但神态言行一如往常,真是“人喜千樽不知醉”。宴罢,鲁昭公曰:“秋胡文武两当,才德俱标,功高天下,威名八方,今后将为王之股肱、国之栋梁,安邦治国,仰赖效忠。此番返乡,可将母妻接来宫廷安家,共享荣华富贵……”
  秋胡快马加鞭,昼夜兼程,数日即达蔡河岸界。接近宋家庄村头,下马辨认自家薄田,已全然不是当年模样,粮田如今已变成桑树婆娑,枝叶掩映。举头忽见一美貌女子采叶其间,形容改变,面不曾妆,蓬鬓长垂,俨若爱妻。秋胡停马,向前细审之,见那婉美仪容,一如当年,那右眉里藏一颗豆粒大黑痣,正是爱妻罗梅英也。秋胡想,只是不知这多年她在家与母度日,孤眠独宿,倒也守得住守不住,环顾四下无人,我戏耍她一番,也无不可。秋胡脱掉紫袍金带,便服前行曰:“小娘子!卑职鞍马劳顿,日光曝烈,愿借你桑阴之下暂息一时,进点饮食,可否使得?”妇人无言,采桑不止。秋胡又道:“娘子!有道是,力田不如嫁贵郎,采桑不如见少年。我这里有金银,愿赠予妇人。”妇人认不得丈夫秋胡,冷笑曰:“贫妇采桑力作,养蚕织绩,以供衣食,奉养婆母,自得其乐。从无意纳人之金,但愿卿无外意。”秋胡再近前扯住妇人衣襟曰:“好娘子,请你陪一陪卑职于这浓阴下……”妇人见这贱人真欲动手脚,便恼怒斥责曰:“滚开!怎见你这男子生一副君子模样,却原来是个脏心烂肺的衣冠禽兽!再如此,我就呼唤众乡亲打你个腰断腿折……”秋胡无奈,只得以诗句提醒,看她答也不答:“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妇人听罢一愣,仔细审视,果然是郎君站在面前。想他外出十载,已非当年秋胡,而是依财仗势,沾花惹草,似乎少廉寡耻了。遂悄然提篮走进桑田深处采桑。秋胡见妇人如此刚烈贞节,暗暗心喜,遂上马回家……
  秋胡一入家门,正见慈母独坐空堂,自言自语:“我那秋胡儿十载不归,老身全靠儿妇侍养,想她天热采桑不归,这等勤劳,老身心实不忍。愿我死后有生,依然做她的儿妇,也似这般侍养报答她也……”言犹未了,遂见其子,身着紫袍,立于娘前。秋胡恐娘不识,跪拜膝下,曰:“娘!儿是秋胡。今得返家,报娘乳哺之恩。”其母细细端审,唤言秋胡:“娘以为你不在人世了,今你衣锦荣归,娘不念你官荣,唯愧尔新妇,恪守妇道,勤俭持家,长达十载。你今得贵,非你之劳,全赖儿妇功德也!”遂使人往桑田唤其妇。
  梅英至家,面含愠色,气结不语。婆母诧异,问故。妇曰:“汝子从军,十载乃还,本当跃马疾至,而却有心戏悦路旁妇人,以金予之。此乃忘母不孝、于国不忠、好色淫荡之辈,妾不忍见!”遂出门东行,欲投蔡河,被秋胡死死拽回。秋胡陪笑曰:“我对你玩耍一戏,是因已识得你了。”妇问:“怎见得?”秋胡答:“你右眉那颗黑痣为记。”妇曰:“你十载不归,还来试我,我倒要知道你的脏净!”秋胡曰:“尔夫身经百战,屡立战功,已晋为左相。此次就要把你和娘亲接进宫廷安家,百年团圆,再不分离。”“此话当真?”“骗人是小狗。”罗梅英此时抄起一张铁锨直奔石榴树下,秋胡问故,梅英喜曰:“挖出那坛纒鬯酒来!”……
  据当地人介绍,秋胡墓与石刻碑,位于宋家庄东南三百步处。至“文革”中破“四旧”,坟头平掉,残碑不见。 高步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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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A3 版:社会与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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