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吼，马在叫，
　　黄河在咆哮，
　　黄河在咆哮。
　　河西山冈万丈高，
　　河东河北高粱熟了。
　　万山丛中抗日英雄真不少，
　　青纱帐里游击健儿逞英豪……
　　最近，当我读罢长篇报告文学《血砺忠诚》一书，耳边又响起这支雄浑激越的抗战之歌。
　　伟大的抗日战争，是中国近现代史上最惨烈的民族救亡图存的经历。几十年来，对这场全民族的抗战，一直有着两种书写方式：一种是纪实性书写，一种是以此为背景的虚构性书写，两方面的书写都成绩斐然。可是，随着时代的演进，对抗日战争的虚构性的书写（包括影视）似乎很热闹，但毋庸讳言，精品力作不多；而纪实性书写也鲜见有新的拓展。特别是一些尚未系统书写的地方的抗战，如平原地区的抗战，尚难见完整性的力作。在这种背景下，我县作家赵方新与高艳国合著的长篇报告文学《血砺忠诚》（青岛出版社出版），以其对冀鲁边区抗战完整、生动的书写，获得了专家和社会的一致好评，成为纪实性书写抗日战争方面的最新成果。这部长达40万字的新作，从选题、采访、写作到出版，经历了数年时光，不但凝聚着两位作家的几多心血，而且作品的内容充盈着抗日志士的殷殷热血与忠诚，是近年来一部难得的集纪实性与文学性为一体重要作品。
　　《血砺忠诚》所书写的冀鲁边区抗战，是整个敌后抗战的独特区域。七七事变后，拉开了全民族抗战的大幕。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和新四军，挺进敌后，并根据形势的发展，中共中央适时提出了“独立自主的山地游击战”的战略方针。而当时的冀鲁边（特指河北省东部、天津市以南、津浦铁路以东，山东省西北部）这一区域，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似乎不属于坚持敌后抗战的合适的地区。但是随着抗战形势的演进，日本侵略军的战线拉长，他们开始只能抢占平原地区的交通要道上的城市。冀鲁边，由于它北扼平津、南临黄河，西临铁路，东北临渤海，战略地位十分重要。如果在这一区域扎根立足，就像在日本侵略者的咽喉上插上一把钢刀，对坚持敌后抗战具有非凡的战略意义。加之中共地下组织在此地于七七事变前已有一定的发展，事变后也相机组织了一些抗日救亡武装，于是，就有了八路军一一五师的部分人员由萧华率领挺进冀鲁边、进行平原作战，建立敌后抗日根据地的壮举。但是，由于特殊的地理环境，以及抗战是一场长达八年的持久战，它就有了不同于山地游击战的诸多特点。通过《血砺忠诚》一书，我把它归纳为如下“三性”：
　　一是作战区域的特殊性。平原地区作战，由于没有高山巨川可依托，没大片的密林可隐藏，较大规模的部队容易暴露行踪，小规模的部队又难以有效地歼灭敌人大量的有生力量。因此，要建立稳固的根据地非常困难。冀鲁边区就处于这样一个特殊的地方。于是，其建立、发展过程就呈现出高潮与低谷交替出现的状况。《血砺忠诚》以对史料的完整把握，具体地展示了这种特殊性。
　　二是作战对象的复杂性。在冀鲁边，以八路军为主体的抗日武装既要面对凶残的日本侵略军，还要面对大量的伪军（当地百姓称其为“二鬼子”）、顽军（齐河百姓其为“烂泥”）、叛徒和土匪，以及一些封建会道门。在冀鲁边，这些形形色色的汉奸，熟悉当地的地理环境和社会情况，成为侵略者的鹰犬；有的对抗日军民的残暴程度不亚于日本鬼子。《血砺忠诚》一书对这一方面也有具体的展示。
　　三是作战达成的凶险性。由于大平原上无险可守，无高处观察敌情，敌人不但从数量上处于绝对优势，而且有汽车作兵力机动，加之敌人耳目多，因此，抗日队伍经常被敌人包围，就成了作战的主要形态之一。特别是到了敌人实施“铁壁合围”、“囚笼”战术之后，被敌人包围简直就是家常便饭。《血砺忠诚》一书用大量的战例展示了在平原上作战是多么不可预测和凶险，读后令人惊心动魄。
　　平原作战的特殊性、复杂性和凶险性，使冀鲁边抗战就变得特别困难和悲壮。通过作者生动具体的描述，我们看到，在极其艰难的条件下，冀鲁边的抗战形势虽然有高潮也有低谷，但抗日军民并没有被敌人所吓倒，他们采用灵活的战术，一有机会就给敌人以沉重打击。冀鲁边的存在，有效牵制了日本侵略军的大量兵力，支援了全国的抗战。这块平原抗日根据地，书写了平原抗战的光荣篇章。特别是许多的爱国志士，前赴后继，将热血洒在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许多领导干部，相继壮烈殉国。这其中有一位叫马振华，他是冀鲁边区早期入党的老革命，1940年9 月在宁津县柴胡店镇薛庄召集会议时被300多日伪军包围，在突围中壮烈牺牲。后来，中共冀鲁边区作出决定，把宁津县改名振华县，以纪念这位边区领导人。当时，边区传唱着一首《歌颂马振华》的歌曲，把他誉为“边区的慈母”。一个大男人，被称为“慈母”，可见其胸襟之宽广，待人之宽厚，人格之高尚。书中有这样一个情节让我过目难忘：1939年边区闹灾荒，部队到了最困难的时候，马振华的妻子女儿也不得不去讨饭。在这一年，有一次马振华正在宁津检查工作，一天中午，他刚走到一个村头，迎面跑来一个小丫头，叫了声“爹”就扑到他怀里，原来是他的妻子党芳英带着孩子讨饭路经此地。由于马振华没有饭给妻儿吃，就对女儿说：“快和你娘要饭去吧，要不过了饭时，就不好要了。 ”……读到这样的故事，怎不令人唏嘘！（见《血砺忠诚》上册，第294至295页）这样的领导干部，怎不令人肃然起敬！
　　把一腔热血洒在冀鲁边这块土地上的，更多的是普通的战士和党员。有一个叫王壮基的地下交通员，为了完成上级交给的送重要要信件（关于打通冀鲁边区和清河区的信件）的任务，他几次往返于黄河两岸，在最后一次被敌人打成重伤，为了保守信件秘密，在把信吃在嘴里咽不下去情况下，他忍着剧痛毅然把信件硬塞进冒血的伤口里，痛得昏迷过去。被捕后王壮基始终不吐一字，被敌人折磨致死。后来从他遗体上大腿伤口中发现了那封信，震撼了当时在场的所有人。（见《血砺忠诚》下册，第 344 页）这样的历史细节，是虚构不出来的。还有一些边区的母亲，如魏大娘、邢大娘、常大娘等，在异常艰险的环境里，她们以智慧和生命护佑了许许多多的抗战志士。在共和国成立后，幸存下来的常大娘回忆起当年经自己保护下来的人，她能叫上名字的，就有60 多个。有一年常大娘去北京，排着队宴请她的高级干部就有几十个。
　　长篇报告文学《血砺忠诚》出版后，在北京召开了一个高规格的该书发布暨冀鲁边红色文化研讨会，许多著名的文学评论家出席并发言，高度肯定了《血砺忠诚》一书的价值。他们的发言摘要，《德州日报》用了两个整版的篇幅予以刊登。他们评论这部书“为读者提供（了）思想的光芒”（何建明），“书写（了）冀鲁边区的战斗历程”（黄传会），记录了“不可或缺的民族记忆”（李炳银），是一部“以史为体、以文为用的抗战史诗”（范咏戈）。我非常赞同评论家们从不同视角对《血砺忠诚》一书的评价。同时，因为这部书是写“打仗的”，作为一个当兵多年、有真实作战经历（两次参加自卫还击战）的人，我更想看看军事文学评论家的见解。我欣喜地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丁临一。他是一个著名的军事文学评论家，原解放军文艺社从事文学评论的“台柱子”，后来转业到武警影视中心。果然，他对《血砺忠诚》有着独到的评价。
　　他认为《血砺忠诚》在选题方面把握精确，作者通过梳理翔实的资料，以小说式的写作方法再现了冀鲁边抗日根据地广大军民浴血奋战的历史。全书内容全面且非常细致，在研究冀鲁边历史上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是研究红色文化、激发人们爱国情怀的重要书目。这部作品是反映敌后抗战的，所谓敌后就是敌占区，在这样一个不适合部队生存发展的平原地区，中国共产党和冀鲁边区的广大军民在这里创造了抗战史上的奇迹。就是在这个几乎是绝地的地方，我们冀鲁边的军队和人民坚持下来了，书中说“虽千万人吾往矣”，这本书确实把这一段英雄史诗写出来了。
　　我之所以几乎全部照录了丁临一先生的发言摘要，缘于我对老丁的了解：他当兵多年，有扎实的军事素养，并多年从事对全军的军事文学作品评论，他视野开阔，评论文字往往深中肯綮。当年我在部队就知道，全军范围内作家的作品，如能得到丁临一的评论，将在全军得到重视；丁临一充分肯定的作品，会在全军“一炮走红”。因此，《血砺忠诚》能够得到一个著名军事文学评论家如此之高的评价，从一个方面佐证了这本书的非同寻常的价值。
　　抗日战争，以前称为“八年抗战”，现在从 1931年九一八事变算起，历时长达14年。几十年来，反映这声全民族抗战的文学作品虽然成千上万，但是，通过长篇报告文学《血砺忠诚》一书，仅从纪实文学这一体裁来看，说明还有许多生动鲜活的史料尚待深入发掘。因此，两位作家历时数年完成的这一部呕心沥血之作，为我们从事文学写作的人们树立了一个很好的榜样。他们都是七零后作家，没有战争经历，能如此准确、生动地写出了洋洋 40万言的军事文学作品，让我这个喜欢写作的老兵感到由衷的钦佩。它在写作方面对我有直接的启发。我希望更多的读者，特别是喜欢写作的人，认真读一读《血砺忠诚》一书，定会获益匪浅。正如这篇读后感式的文字在本文开头所说，我在读后，耳畔回响起《保卫黄河》那雄浑激越的歌声。我相信，许多人读了这本书，也会如我一样，心潮难平。
□ 华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