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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红四连——一位老兵的回忆





  □刘庆民
2014年8月2日清晨,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把我惊醒。
  “喂!哪里”?我还是有些迷迷糊糊地问。
  “是庆民吗?我是张忠武啊!昨天你看电视了吗?”电话是我的老连长打来的。他从部队转业后被分到水电部十三工程局机关武装部工作,今年夏天正在威海休息。
  “看了,老连长有什么指示?”我听出是老连长的声音,心里有些纳闷,不知一大清早地会有什么要紧的事找我。
  “习主席前天又去我们老连队视察了,电视上说是他第十三次到咱们部队视察工作了。”听得出,老连长虽然是70多岁的人了,说起话来还是那么有底气,而且今天的声音又凭添了几分激动。我能理解这位从副团长位置上转业到地方工作的老军人的心境。在部队时,他曾经担任过四年这次习主席“八一”期间视察的“红四连”的连长,他当连长时我是连部的通讯员。
  听着老连长的话语,我们脑海里又浮现出昨日电视中习主席视察红四连的画面。中央电视台头条新闻报道:2014年7月30日下午5时许,中共中央总书记、国家主席、中央军委主席习近平探望了驻福建的31军红四连。习近平主席深入连队宿舍、连队荣誉室,听取情况介绍,详细了解士兵学习、训练、工作和生活情况。看着电视画面中部队崭新的营房,望着军营大楼楼顶上熠熠生辉的“红四连”三个耀眼的大字,我激动的心绪又被带回那些难忘的军营岁月。
当兵来到红四连
  1968年3月11日下午,一列军列吐着白烟,缓缓地驶离平原火车站。这是一列运送新兵的专列,清一色的黑色老闷罐车厢,车厢里散发着刺鼻的来苏水的味道,车厢底部铺着崭新的苇席,车厢两侧是新兵绿色军被打成的背包,带着棉皮帽子,穿着黑色的棉鞋,身着一套冬装的新兵规规矩矩地坐在自己的背包上。这个运送新兵的专列是德州市、平原县、禹城县及武城县的新兵,我就是他们中的一员。军列从平原启运,目的地是英雄城江西南昌。
  3月14日早晨,军列到达南昌后,新兵们背起自己的背包,按新兵团的序列分别被各个部队接走。走出南昌火车站,天正下着雨,虽然雨并不大,可正是南方的梅雨季节,雨点落到地上溅起了层层水泡。我们一身冬装的新兵队伍,踩着雨水行进在南昌市的大街上,引来了众多市民的观看,在南方春暖花开春雨纷纷的季节,这时穿着冬装带着皮帽,脚着棉鞋的新兵成为南方人眼中从未见过的一道风景线。带领我们这个新兵连的连长姓蒋,山东泗水人,是二机连的连长。我们从南昌火车站走到胜利路文艺学校驻地,浑身上下都湿透了,棉鞋也变成了“水鞋”。吃过午饭,接着仍然是徒步行军,穿过南昌市繁华的街道,又穿过新建县城,走进一片大山里。当时只知道,我们新兵训练的这地方叫“三院”,新兵要在这里训练一个月才能分到各个老连队。
  新兵下老连队的那天,大家心情既激动,又有些忐忑,因为每个新兵的心里都有自己的“小九九”,有的想学开车,有的想当技术兵,有的想当卫生员等等。大家在操场上列队后,新兵连的连长开始点名分兵。我们德州入伍的28位新兵和江苏丹阳的20多名新兵被分配到二营四连。我们这些新兵在一位排长的带领下从“三院”徒步行军到江西棉纺织印染厂。因为部队执行“三支两军”任务,所以驻地非常分散。有的一个连驻一个县,有的一个班驻一个单位,有的一个兵要管着一个公社。四连是驻在江西棉纺织印染厂。这是个几千人的大工厂,是前苏联帮助设计建设的。四连的营房就设在工厂东南角生活区的一个大仓库里。我们经过80多里路的行军,来到江纺时已经是气喘吁吁。当我们走进工厂的大门,听到老远的地方传来一阵阵锣鼓声,带队的排长说:“同志们,打起精神来,这就到老连队了。”我们整理了行装,踩着“一二一”整齐的步伐到了连队的营区。“热烈欢迎新战友”!“向新战友学习!向新战友致敬!”“发扬红军传统,争取更大光荣”的口号声一阵高过一阵。我被分配到四连一排二班。排长叫崔玉瑛,山东沾化人,1964年入伍,我们班长叫刘寿芝,山东昌乐人,1965年入伍,班副叫刘仁庆,和班长是老乡,和我一块分到二班的老乡还有岳书堂、孙宝富、王光亮,还有江苏丹阳的新兵张国荣等。老兵和新兵开展了“一帮一,一对红”活动,和我结对子的是老兵田思贤,也是1965年入伍的昌乐人。后来我知道老田已经结婚,家里有两个孩子,他晚上经常睡不着觉,一个人起来抽闷烟,有时也叫醒我到房子外面帮我卷上一支“喇叭烟”,我为尊重老兵吸上一口,呛得直咳嗽。
  来到老连队的第一课就是连史教育。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被分配到了一个具有光荣革命传统的红军连队,它的名字叫“红四连”。
“夜袭阳明堡”震撼心灵
  “连史”教育是新兵教育的第一课,因为部队从山东莱阳入赣执行任务,驻地条件只是临时营房,没法布置荣誉室,连史教育的形式主要有三种。一是连队干部讲课,二是开展“穿草鞋,走红军路”活动,三是“吃红军饭,忆苦思甜”。每个星期都要吃一顿“红米饭南瓜汤”。这些活动对端正新战士的入伍动机,迅速完成从一个老百姓到革命军人的转变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特别是我们这批新兵,在地方已经参加了两年的“文化大革命”,各种错误思想,特别是无政府主义思潮的影响比较严重,组织纪律散漫。要消除“文革”对这些新战士的思想影响,任务是十分艰巨的。为此,连里决定重新整理连史,用红色光荣传统塑造新兵的灵魂。连里抽调五班长张方泰负责,他1964年入伍,邹平人。是连队的文化骨干,有幸的是也抽调了我,因为我是新兵中少有的几个高中生之一。张班长、连队文书和我成为了连史整理小组。在整理连史资料的时候,我的心灵受到了火与血的洗礼。
  “红四连”是1927年诞生在鄂豫皖苏区的一支红军连队,参加了黄麻起义。在第二次反围剿的商城战斗中,四连担任在商城潢川之间豆腐店阻击战,参加了在安徽六安、韩摆渡一带歼灭军阀陈调远的战斗。1934年,四连在四川省杀牛坪参加歼灭反动军阀田颂尧的战斗,全连同志英勇无畏,歼灭了实力强于己的几十倍的敌人,荣获了四川省第一次苏维埃代表大会授予的“以一胜百”的锦旗。从1934年10月开始,四连随大部队踏上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的征途。翻过了空气稀薄终年积雪的夹金山,跨过了人迹罕至的茫茫草地,历尽千难万险,历时一年,胜利到达陕北革命根据地。正如毛泽东主席所说:“十二个月的光阴中间,天上每日几十架飞机侦察轰炸,地下几十万大军围追堵截,路上遇到数不尽的艰难险阻,我们却开动了每个人的两只脚,长驱二万余里,纵横十一个省。”“长征是历史记录上的第一次,长征是宣言书,长征是宣传队,长征是播种机。”“长征宣告了帝国主义和蒋介石围追堵截的破产。它向全世界宣告,红军是英雄好汉。”边整理连史资料,我的心里在一阵阵颤抖,我心中非常庆幸,我来到了红四连。
  在整理连史的过程中,让我最难忘的是发生在抗日战争中的“夜袭阳明堡飞机场”的战斗情景。红四连的连史资料中对这次战斗有比较真实详细的记载。1937年“七七”事变后,日军全面开始侵华战争。正面战场上的国民党军队抵挡不住日军的猛烈攻击,不得不节节败退,在城市、乡村到处都可以看到三五成群南撤的国民党兵。在共产党和毛主席领导下的八路军从陕北开往抗日前线。1937年10月,日军在平型关吃到苦头后,调整了作战部署,从平型关与雁门关之间的茹越口一举突破晋北防线,气势汹汹地沿同浦路扑向太原。国民党集中了31个师、13个旅共28万兵力。在忻口设防,拉开了忻口会战的序幕。而此时,八路军总部从10月上旬开始,指挥所属部队开展“截断敌人后方交通,打击来援之敌”作战,积极配合正面守军作战。陈锡联率领的八路军129师385旅第769团,就这样踏上了抗日战争的大舞台,这是夜袭阳明堡战斗的大背景。
  红四连就是当时769团三营的十连。当陈锡联率领的769团奉命到山西代县苏朗口一带时,发现这里天天有日军飞机起飞,但不知道飞机场在哪里。苏朗口村是滹沱河东岸的一个不小的村庄,顺河南下便是军事重镇忻口。此时,忻口战役激战正酣,炮声隆隆,天空中不时有日军的飞机尖叫着掠过,机翼上的太阳旗标志格外刺眼。陈锡联从敌机飞行起落的规律看,附近一定有敌人的机场。陈锡联带领三个营长和作战参谋深入前线侦察,登上山峰,举目远眺,东面是峰峦叠翠的五台山,背面是长城上矗立着巍峨的雁门关,西面是管岑山在晨雾的笼罩下隐约可见。突然二营营长谭德仁叫道:“快看,飞机!”大家不约而同地举起望远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对岸阳明堡东南方向隐隐约约的一群灰白色的敌机整齐的排列着,在阳光照射下泛着白光。正在他们观察敌情时,有一个衣衫不整的人,打着赤脚,神情慌张的向他们走来。大家立即迎上去打招呼,可这个人却抱头蹲地,吓得直哆嗦。陈锡联亲切的将他慢慢地扶起,和蔼的说:“不要拍,我们是八路军,是来打鬼子的。”经过一番耐心细致的工作,此人消除了疑虑。此人叫赖保三,家就在附近,一家人都被鬼子杀死了,就把他抓去修飞机场,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干活,还经常挨打挨骂。他实在受不了折磨,便趁着鬼子不注意偷偷地跑了出来。经过耐心询问,他对敌人飞机场情况非常熟悉。敌人的飞机场就在阳明堡东南方向五里多的地方,共有24架飞机。白天起飞去忻口太原轰炸,晚上全部返回,停放在机场东南侧,成三排停放。守卫部队是日军香月师团的一个联队,大部分队伍都在阳明堡镇上,机场共有警卫部队和地勤人员200来人,集结在机场北侧,机场周围有铁丝网。
  侦察回来后,陈锡联召开了作战会议,在分析了敌情后,决心打掉日军机场。陈锡联决定以三营为突击队,夜袭阳明堡飞机场。10月19日,正值朔日,深秋夜空繁星点点,大地上漆黑一片。769团三营在群众的协助下偷渡过滹沱河,直扑敌机场。三营长赵崇德命令九连警戒,12连作预备队,亲率10连(红四连)、11连和机枪连组成突击队。突击队员们剪开敌人的铁丝网,从东西两侧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机场。赵崇德营长率10连(红四连)向机场西北角运动,准备袭击敌人守卫部队,11连直扑机群。当突击队员们冲到距机场30米左右时,突然西北方向传来敌人哇哇乱叫声,紧接着响起一串枪声。原来10连(红四连)的行动被敌人发觉了,就在此时,双方同时开火。枪声就是命令,战士们呐喊声迅速的冲上去,一捆捆手榴弹投向敌机。10连(红四连)连长杨万兴带领全连冲进机场,一排子手榴弹投向机群。被打懵了的敌军哇哇叫着乱了营,我10连11连的勇士们用枪打,用刺刀捅,与敌白刃格斗。10连的机枪手老李抡起铁铲猛劈敌机翅膀、机身,边砸边喊:“老子非砸下个飞机尾巴,看看它是个什么王八蛋。”营长赵崇德着急地连声喊:“别劈了,快炸。手榴弹快往飞机肚子里扔。”战士们爬上飞机把一捆捆手榴弹塞进敌机机舱,只听得 “轰轰”几声巨响,有几架装满汽油的飞机顿时燃起了熊熊大火,机场成了一片火海,几十丈高的火焰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昼。战士们攻击着剩余的几架飞机,营长赵崇德正查看情况时,突然被日军子弹击中,几个战士跑上去扶他,他挥着手,用尽力气喊:“不要管我,快去炸飞机……”话没说完便永远闭上眼睛。当阳明堡镇的日军前来增援时,769团已经撤出了战斗。香月师团长从装甲车里爬出来,望着机场上正在燃烧的大火和24架飞机残骸,双手掩面,发出了令人心悸的悲号。夜袭阳明堡机场战斗,我军共歼灭日军100余人,炸毁敌机24架。769团伤亡30余人,营长赵崇德光荣牺牲。夜袭阳明堡机场的战斗是红四连连史上光辉灿烂的一页,它开创了世界战争史上步兵打飞机的光辉范例。看着红四连光荣的浴血奋战的历史,我的内心激起了满腔热血,我爱红四连,一定继承先辈的光荣传统,让红军精神代代相传。
  事有凑巧,1992年 10月 25日,平原县在北京人民大会堂召开“中国平原第一届鸽子节新闻发布会”,邀请了已从中顾委常委和中央军委常委位置上退下来的陈锡联老将军参加,在午餐的时候,我去给老将军敬酒。我说:“首长,我是平原县的宣传部长,敬您老一杯酒。”老将军端起酒杯抿了抿,头也没抬的“啊”了一声。我接着说:“首长,还记得夜袭阳明堡机场的事吗?”老将军睁大了眼睛,转过头来冲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说:“首长,我是济南军区红四连的兵,这个连队就是当年你率领的769团10连。我在参加整理连史时,知道这次著名战斗是您亲自指挥的。”老将军眼睛里似乎放出了光芒,接着问:“这个连队现在在哪里?”我说:“现在是福州部队86师红四连,驻在福建。”老将军站起来跟我握手,这时同桌的全国人大副委员长王光英先生开玩笑的说:“老陈,碰上老战友了,喝一杯!”陈锡联将军真的端起酒杯对我说:“夜袭阳明堡我永远忘不了,来,干一杯!”我和老将军一饮而尽。我深深感到这次战斗在老将军记忆中的份量。
红军传统育英雄
  新华社7月31日电:“习近平曾12次到31集团军看望官兵。下午5时许,习近平再次来到这个师的红四连。这是一个诞生于1927年的红军连队,参加过夜袭阳明堡、决战孟良崮战役战斗,功勋卓著、英雄辈出……”.红四连确实是这样一个传承着红军传统的英雄集体。听从党的指挥,作战英勇顽强,作风过硬,热爱人民,红色的血脉培育了红四连的无数的英雄模范。整理连史时那一幕幕英雄好像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夜袭阳明堡之后,红四连按照上级的指示深入敌后开辟革命根据地。连队随津浦支队翻越太行山,跨过津浦路,深入到鲁西北的德州宁津一带开辟敌后革命根据地,他们和兄弟连队一起歼灭了日伪县大队,消灭了伪县长张佰荣、伪公安局长赵玉川、伪县大队长张立志,迫使三百多名“红千会”的成员缴械投降,极大的鼓舞了当地军民的抗战情绪。四连所到之处。“母亲送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由一个不足百人的连队迅速扩展到三个营一千多人的武装力量。在抗日战争的岁月里,红四连夜袭清平城、血刃凤凰山、孙祖伏日寇、钢金拔据点、梁山歼顽敌、沂水登云梯、墩台浴血战。这期间,四连先后被山东军区授予“胜利连”、“模范连”称号,四连三排被授予“首创战功排”,机枪手博大麻、毛悦义被追授“战斗英雄”,战士范玉亭被授予“战斗模范”称号。在解放战争中,红四连随大部队转战山东,决战孟良崮、外线出击,激战淮海、突破长江天堑,进军大上海等战役战斗。先后涌现出了“爆破英雄”高佩玉、谢德门;“模范排长”葛宝祥;董存瑞式的英雄宋金山;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红四连从1950年11月19日入朝作战,在“一把炒面一把雪”的艰苦岁月里,痛击下碣隅里美军陆一师,坚守狼牙里云岳山、西房山斗留峰反击战,红四连荣获“人人英勇,个个顽强”的锦旗,荣立集体二等功、集体三等功多次,一班机枪组荣获“激动灵活的机枪组”称号。
  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四连不愧是英雄好汉,红军传统结出的硕果就像成熟的葡萄一样一嘟噜一嘟噜的,数也数不清,红四连的战功和英雄模范像漫天的星斗一样看也看不完,那些有名有记载的英雄模范只是他们中的突出代表,而那些勇敢战斗不拍牺牲的普通的干部战士,他们有的长眠在祖国的大地上,有的把忠骨葬在了异国他乡,有的带着满身的伤残退伍后默默无闻地过着平常人的生活。在这里让我说一说一个普通炊事员的故事吧!在抗美援朝的一次阻击战斗中,红四连担任掩护部队撤退的任务。这是1951年的2月16日,四连经过八天的急行军,16日佛晓到达涟川的金珠山阵地担任阻击任务。经过两天两夜的激战,四次打退了敌人四个营又一个侦察连的轮番进攻。这两天两夜连队炊事班的同志们千方百计保障指战员们吃上饭。这天中午,敌人在二十多辆坦克车和八架飞机的配合下又一次向四连阵地发起进攻,阵地上炮火连天,硝烟滚滚。炊事员王景春在向阵地送饭时,用担子一头挑着盛干粮的筐子,一头挑着桶里的稀饭,在距离阵地还有几十米的时候,一发炮弹落在了王景春的身边,老王赶紧用身子把干粮筐子搂在了怀里,炮弹爆炸后,老王已是血肉模糊。他刚醒过来,发现自己已断了一条胳膊,粥桶已不见了影子,盛干粮的筐子还压在身子底下。老王忍着剧痛,把拴筐的绳子套在自己脖子上,用一条胳膊爬着把干粮送上了阵地。战士们把老王拉到战壕里他又昏死过去。战士们吃了老王送来的干粮,恢复了体力,高喊着“为老王报仇!”,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的轮番进攻,我军阵地屹立不动。四连在完成阻击任务撤出战斗时,阵地前留下了敌人200多具尸体。红四连圆满完成了任务,受到军里的通报表彰。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后,一条胳膊的王景春已经52岁了,他没有记过功,也没有光荣称号,他默默无闻的回到了家乡,从此再也没人知道这位老炊事员的消息。像王景春这样的老兵何止一个,这就是红四连的兵,那些英雄模范的称号,对他们来说只不过是战争中曾经记忆的符号,在他们心里只记住了自己是红四连的一个兵。
  我作为红四连的一员,对这样的连队,怎能不爱!
危急时刻显本色
  离开硝烟弥漫的战场,在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时期,红四连的官兵们红心向党,信念坚定,无论是在崇山峻岭中国防施工,还是在灯红酒绿的繁华都市执勤,不管是在北方爬冰卧雪的训练场上,还是在南国海浪滔天中武装泅渡,他们始终保持了人民军队的鲜红颜色。为了人民群众的利益,为了祖国的安宁,他们不怕流血流汗。在和平年代里,红四连在执行国防施工,抗洪抢险等急难险重任务中有许多年轻的同志献出了宝贵的生命,在危机时刻方显出红军连队的英雄本色。
  1963年夏季,鲁西北地区在连续遭遇洪涝灾害后,又迎来了特大的洪水灾害。这年8月上旬,漳卫河、金堤河、马颊河上游连降特大暴雨,河流洪峰流量猛增,水位陡涨。山东德州地区沟满壕平,平地行船,许多村庄被洪水包围,成了一座座孤岛。大水围困浸泡着贯通华北、华东地区的铁路大动脉津浦铁路。津浦铁路告急、天津告急。中共山东省委发出指示,沿聊城、德州、惠民三个地区的党政机关抽调大批干部,带领26万人的防汛队伍迅速投入防汛战斗。为了保卫人民生命财产,为了保卫天津和津浦铁路。党中央、国务院决定在位于山东省平原县境内“恩县洼”分洪。平原县调集了二万多名干部和民工开赴滞洪区,时任平原县委书记吴毅光亲自带队指挥抗洪。这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莱阳驻军六〇一一部队接到中央军委命令,紧急出动,赶赴平原县“恩县洼”滞洪区参加抗洪抢险。红四连随大部队昼夜乘坐火车开赴平原。下火车后,四连官兵人不卸装,马不停蹄,连续急行军50多里,赶赴指定地域。红四连驻在了一个叫禇庄的小村庄里。这是个只有80多户300多口人的小村庄,村里的群众除了强壮劳力留下来抗洪,其余的人都已经搬走。村庄周围全是白茫茫的水患,红四连的官兵们看到人民群众遭受洪水灾难,心急如焚。当时正值国家三年自然灾害时期,老百姓连饭也吃不上。红四连的官兵们在部队口粮也很紧张的情况下,节省出一些粮食救济当地民工和村中的老百姓。
  红四连的任务是死守陈公堤的一段,确保大堤安全,不准此段决口。这陈公堤在历史上是很有名气的。据《恩县志》记载:在县西(指恩县)三十里许,为宋代陈尧佐守滑筑之,以障黄河,故名陈公堤。远远望去,于贝野之上突兀而起,蜿蜒南北,势若长虹,尤为壮观,堪称历史丰碑,列为“恩县十景”之一。如今,长堤已历经九百多年的风雨,为怀念陈尧佐的千秋伟业,遂将长堤命名为“陈公堤”,并以诗词歌赋发褒扬之情。旧志曾载七律《贝野长堤》。诗曰:“御黄曾虑贝州空,大野长堤势若虹,旧渎犹传神禹迹,狂澜远障宋贤功。西湖苏百同佳话,东国平恩完故封,无恙田庐喜俱在,至今人尚颂陈公。”为保住陈公堤,红四连官兵一个个奋勇争先,全连食宿在堤岸上,哪里有险情就赶往哪里,几天几夜不能睡觉。住在“恩县洼”的三个公社150个村庄的8.8万群众连夜撤离,解放军官兵和地方干部挨村挨户做工作,决不能落下一个群众。眼看着自己亲手建起来的家园就要遭洪水吞没,有些群众流着眼泪不愿走。红四连官兵扶老携幼,苦口婆心,把群众全部劝离村庄。
  8月13日11时45分开始爆破分洪,随着三声机关枪起爆信号,轰隆一声巨响,在四女寺村西500米的银钉口险工段分洪。原计划破堤50-60米,但破堤后上游水量太大,到傍晚口门已经扩大到100多米,用沉船的办法防止缺口扩大,但仍没有效果,到14日中午缺口已扩大到136米,恩县洼水位迅速上涨,而滞洪区的东堤陈公堤高程一般为25米。陈公堤离津浦铁路最短距离只有十公里,一旦陈公堤决口,津浦路很难保住。红四连官兵提出“水涨一尺,筑堤三尺,不获全胜,绝不收兵。”在指挥部的指导下,迅速把任务段堤加固到27米。8月9日晚,天空忽然乌云翻滚,雷电交加,狂风挟着暴雨呼啸而来,险情进一步加大。在这危急关口,红四连连长何恩忠大声呼喊:“同志们,党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说着他带头跳进水里,党员干部带头,全连官兵跳进水中,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人堤”。在德州市水利部门有关《1963年恩县洼地泄洪保卫战》中这样记载:“战士们跳进激流,在齐胸的洪水中高呼战斗口号,肩并肩手挽手,筑成了一道人体长坝。守堤军民数万人,肩并肩坐在大堤上,用身体顶住了波浪的冲击。8月20日德州地委、专署向参加陈公堤抗洪斗争的解放军官兵、干部和民工发出慰问信”。在山东省时任副省长、恩县洼抗洪总指挥的栗再温同志的回忆录中这样记载:“党性在危难关头烁烁生辉……19日和21日夜间,全堤受到七、八级狂风夹着暴雨的袭击,电灯全部熄灭,电话线路断绝,解放军不顾风大雨急浪高,从干部到战士纷纷跳下水去,察险情、摸险洞、堆草包,加固堤防。在险洞不易堵、草包堆不稳的情况下,战士们臂膀挽着臂膀,在水中筑起一道人墙。黄河齐河县抢险队和平原县的民工们,也与解放军一起跳进水里,阻挡了洪水急浪的冲击,保证了恩县洼蓄洪成功。”栗再温在写给他女儿的信中谈到那段日子:“紧张时刻,有五六天没睡觉,如果搞不好,就到东海龙宫见龙王去了……一万五千人的军队,中央决定由我指挥,我没有当过兵,指挥军队,这还是第一次。”德州籍作家刘金忠先生在他撰写的《四女寺分洪亲历记》中这样描述:“在历史上农民起义丛见迭出的高鸡古泊,军民紧密合作,血肉相依,演绎了一曲军民团结的壮歌。可以说,哪里有解放军那带八角帽、穿绿军装的身影,哪里就意味着安全和救援。就等于说:救命的来了,这下好了。我本人在围堰决口那天晚上的亲身经历,生动而具体地证明着这一点。”
  在1968年12月整理的连史这样记载:“在历时一个月的抗洪战斗中,同志们不怕烈日暴晒,不怕狂风暴雨的袭击,许多同志带病坚持战斗,全连干战发扬了高度的无产阶级革命英雄主义精神,战胜了凶恶的洪水,又为人民立下了新的功勋。使人民解放军在这一地区人民群众(回民)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在这次战斗中,韩胜文同志背上晒破了皮,仍然坚持战斗,荣立三等功。张景泽等同志受到上级嘉奖。四连在这次战斗中共搬运土方2657方,装草包4575个,埋木桩381根,圆满完成了上级交给的艰巨任务。”在四连连史没有记载下来的还有,这个连的官兵家就是平原县、陵县、武城县人,这些同志在自己家门口参加抗洪抢险,没有一个人要求请假回家看看。历史传说中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的故事久久被人们传扬,红四连的官兵们应该是当之无愧的“当代大禹”。因为在这次抗洪抢险中表现突出,1963年底,上级给红四连荣记集体二等功,他们的代表参加了济南军区的四好连队代表大会,荣获了济南军区授予的“发扬红军连队的光荣传统”的锦旗一面。
  红四连后来又多次参加过1968年夏季赣江地区抗洪抢险,1998年夏季在江西九江参加长江抗洪抢险战斗。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中我曾亲眼目睹了红四连那面迎风猎猎的战旗。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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