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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的经历
  □张良臣/文
  时光荏苒,岁月匆匆,犹如浩荡的黄河之水,滚滚东流,奔腾不息,流走的是“左岸”,沉淀下来的是“右岸”。席慕容说:“生命是一条奔流不息的河,我们都是过河的人,在生命之河的左岸是忘记,在生命之河的右岸是铭记,我们乘坐着各自独有的船,在左岸和右岸间穿梭,才知道忘记该忘记的,铭记该铭记的。”这又让我想起了电视剧《人世间》中周秉义的一句话:“人呐,总是记住愿意记住的,忘记不愿意记住的”。这部剧我也是最近刚刚看的,观看的同时,不由触动“右岸”,想起了几十年前三段难忘的经历。
  一、割苇子
  读高二时腊月的一天,具体时间记不清了,但肯定是星期三,因为按照惯例每周三回家拿干粮。学校离家十二华里,连跑带走起码需要半个多小时的工夫,再加上冬季里昼短夜长,回到家已是掌灯时分。母亲也是按照惯例给我做了手擀面,这是自我上高中后每次回家用来犒劳我这个高中生的伙食,在生活贫困物质匮乏的年代,这足够奢侈的了。吃饭间,母亲用商量的口气对我说:“队里通知明早割村南湾里的苇子,按斤数多少记工分,你要不累的话就跟我割一会儿苇子再回学校,行不? ”我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了。夜里睡得正香的时候,母亲叫醒了我。也不知道哪个时候母亲早已把我要带的干粮准备好了,拿起镰刀,带好干粮,我睡眼惺忪地跟着母亲出了家门。天上依稀疏星点点,冷月高挂,寒冬腊月,哈气成霜,冷风吹到脸上感觉些许的刺痛。我俩一前一后走在路上,默默无语,寂静中只闻我俩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真是“深宵万籁归岑寂”啊!苇湾离家不远,时间不长就走到了。湾里结了厚厚的冰,人走在上面非常安全。借着月光,尚能看清冰上及岸边的芦苇根根直挺,叶子片片枯黄,芦花临风摇曳。我们选择了一块相对稠密的地方,动手开镰。随着镰刀一次次与冰面摩擦、一次次与苇杆对话,直立的芦苇瞬间躺平。周而复始的弯腰直腰中,后背很快就冒了汗,经寒风一吹,顿感凉飕飕的,再一活动,脊背就像糊了一层冷硬的袼褙,贴了狗皮膏药似的,其中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天开始放亮,东方泛起鱼肚白,割苇子的社员们也陆陆续续向这里走来,此时的我们已经割倒了好大一片,可谓战果累累。我简单扑拉了一下飘浮在身上的苇絮,和母亲打了个招呼,拿起干粮直奔学校而去。模模糊糊的记忆里,那天到学校时刚刚赶上早自习。后来我问母亲,那天大约是几点起来的,她说不出,只是说那天割苇子挣了不少的工分。因为那时家里没有钟表,所以究竟那天是几点起的床到现在仍是未知。现实就是那样,不干不行,苦吗?累吗?《人世间》中周秉昆说:嚼嚼咽了。
  二、上大学
  1979年高考有幸也如愿金榜题名,得到消息是8月1日,紧接着便是体检和填报志愿。半个多月忐忑不安的等待后,终于收到了青岛医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心中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是我家那年最高兴的一件事儿了,那种气氛不言而喻。按照通知书上的要求,母亲忙着为我准备衣物和被褥之类,父亲则忙着为我筹集学费,那时自己还小,只知道尽力而为地帮家多干点活、多挣点工分,其他一概不知,“少年不知愁滋味”。学费没有多少,总计58元,加上路费、零花等等满打满算不足100元,这看似不多的一笔钱当时在我家也是拿不出来的。父亲秉性忠厚、耿直,有事从来不愿麻烦别人,他思来想去,还是忍心变卖了屋后的几棵柳树、一只羊以及百十斤麦子。把钱勉强凑够,就像是完成了一桩多大任务似的,长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好在那时上大学政策好,农村学生每月供应35斤粮食、18.5元助学金,寒暑假也如数返还给学生,这样一来,如果省吃俭用,也基本差不多了。五年来,坚持着尽可能不开口向父母要钱,即使后来条件好了,父母多给也不愿意多拿,总觉得能给贫困的家庭尽最大可能地减轻负担是一种责任,也是真心本愿。这也是至今引以为荣、引以为心安的事情之一。上学时同行的还有两位同学,我们相约在神头会合,在那里乘坐公共汽车去德州,然后再坐火车去青岛。走的那天,是父亲和妹妹骑自行车把我送到20华里以外的神头汽车站的。当我坐上汽车,望着父亲回走远去的身影,忽然想起了朱自清的那篇散文《背影》,情不自禁眼睛湿润了。这么多年来,父亲拖着孱弱多病的身体和母亲风雨同舟,含辛茹苦地把我们兄妹三人抚养成人,支撑几近破碎的家于飘摇之中不倒,竭尽全力,克服一切困难供我们上学读书,真的是太不容易了。“其劳苦如此,为子女者,岂可忘其恩乎”?写到这里,不禁感慨作家梁晓声说过的一句话:“今天贫穷依然在乡村四处咄咄逼人地存在着,仍有许许多多在贫穷中坚韧地自撑自熬的父母,从背后无怨无悔地推他们一步三回头的儿女踏上求学成才之路。 ”
  三、割麦子
  1985年芒种季节,我请了几天假,回老家帮忙割麦子,这是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的第一个麦秋。此时的麦子地已属于自家的责任田了,因为三年前老家就实行了农村联产承包责任制。妹妹已在县毛纺厂上班,麦秋常规放假,也回来帮助收麦。弟弟前几年初中毕业后自愿在家劳动,虽然在地里摔打了几年,但毕竟年龄小,显得有些稚嫩,干活仍算是新手,只是后来经过磨练,才逐渐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和主心骨。我们兄妹年龄各差两岁,排起来就像等差数列,我排行老大,弟弟最小。这是我家五口人第一次凑齐了在属于自己的责任田里过麦秋。割麦子在农村是农活中最累的工种之一,在意味着丰收与喜悦的同时,更意味着辛苦劳累与腰酸腿痛;意味着披星戴月与挥汗如雨;意味着“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因此说,即使割麦子速度再怎么快、能力再怎么强、经验再怎么老到和轻车熟路,同样也是令人生畏的。有一天,按照父亲的计划,我们兄妹三人去湾边一块地里割麦子,早晨已经割了一部分,如果顺利的话,中午前就能完工。早饭后,我们便拿起镰刀,提着水壶,全副武装,兴冲冲地赶往麦田。初夏七八点钟,阳光温暖柔和,清风习习,“远处蔚蓝天空下,涌动着金色的麦浪”。刚开始第一趟时还精力充沛、劲头十足,到第二趟时,也是最后一趟时,太阳已经变得火辣辣的,骄阳似火,似乎一丝风都没有,汗水湿透了衣衫,疲惫乏力,腰腿酸痛。毕竟自己大几岁,况且过去也曾干过不少农活,因此仍能咬牙坚持和勉强应对,而他俩体力和耐力的保持以及意志的坚守在那时有些动摇了。在多次鼓励和催促都收效甚微的情况下,我割到地头独自赌气回家了。正在忙着做饭的父亲劝我说:“热了,累了,就歇歇,慢慢干,不着急”。我虽然在家坐着,心里还是想着地里,挂着他俩,后悔不该丢下他俩不管而任性回家。大概不到一小时,他俩乐呵呵地回来了,进门自豪地说:“我俩把剩下的麦子全割完了”!虽然随和着父亲表扬了他们,但心里感觉总是不自然,大哥做的不到位,惭愧,惭愧。后来,我们仨在一起的时候,曾经提起过此事,还是他俩给我找了一个台阶:“那天如果你不走,我俩还真的没有信心割完那块麦子,这也算是激将法吧,看来我俩那时还是有潜力可挖的。 ”以上三件事都发生在我的青少年时期,那时,我家五口人,这是我和家人的故事,也是我们一家人为寻求生存、追求幸福而奋争奋斗的缩影。作家路遥说:“我们每个人的生活都是一个世界,即使最平凡的人,也要为他生活的那个世界而奋斗。”四五十年过去了,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小家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国家强盛,小家富裕。不幸的是父亲在三十多年前,我们兄妹刚刚成家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没有亲眼看到今天的好光景,没有福分享受到今天的好日子。我忽然想起了老舍先生《我的母亲》中的一句话,令我心生酸楚:“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作家梁晓声说:“‘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一句中国话,往往令中国的许多儿女们‘此恨绵绵无绝期’。 ”母亲已过耄耋之年,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每天坚持遛弯儿,步履轻盈,诸如买菜、做饭、洗衣、打扫卫生之类的家务活干起来轻松自如,并且时常还能对我们兄妹的生活提一些合理化的建议和指导性的意见,这让我感到无比欣慰。《人世间》中周秉昆说:“都当爸爸的人了,还有爸爸揍你,那不是幸福吗? ”是啊!我们兄妹都是当爷爷奶奶的人了,还有母亲关照和牵挂,不是更幸福吗?如今,我和妹妹住在城里各自的小区里,享受退休后的生活,悠闲安逸,含饴弄孙,其乐融融。弟弟受益于国家新农村建设的好政策,于几年前就搬进了社区,住上了二层别墅,在一定的范畴标准内,也算是步入小康。我们再无衣食住行之忧,就譬如说接送孩子吧,都有私家车,方便得很,再远一点,乘坐高铁和飞机也不是什么难事。割苇子挣工分的时代已经成为回忆,一去不复返了。弟弟家的十多亩麦子,使用联合收割机,不到一天就好了,人工割麦子也成为历史。这都要感谢国家的改革开放和一系列好的政策为广大人民群众带来的福祉。祝福我们的祖国未来更加繁荣昌盛,期盼我们的日子越来越美好,越来越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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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 版:文学·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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