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军/文
明朝万历年间,济南府德州陵县(今德州市陵城区)人徐迪吉以“拔贡生”身份出仕陕西省西安府华州洛南县知县,时间虽短暂,但在洛南县留下了善政的美名,在我国古代廉政史上也将永远流传关于他的佳话。由于资料有限,笔者根据由张明福先生整理的明代著名文学家、书画大家邢侗为其撰写的墓志铭,进行解读,将其形象还原,以飨读者。
身出名望,少有异才
徐迪吉(1548年—1609年),字汝惠,别号心禹,明朝济南府德州陵县人。徐氏家族祖籍原在兖州,陵县始迁祖为徐迪吉的五世祖徐荣。据邢侗为其撰写的墓志铭可以得出其家族清晰的脉络:“荣生海,海生斌,斌生宦,宦生明道……生迪吉”。其“列祖皆有德义”,在乡里皆有口碑。其祖父徐宦“尤以崇尚风烈著”。其父徐明道对儒学的研究可谓达到“鸿庞俨雅”的程度,曾在国子监学习,在家乡名声极佳,人称“徐太公”。
徐迪吉在幼年时就显现出异于常人的“天资颖拔”,其长相“修躯伟度”,做事“动合准绳”,非常有原则性。等到上学后,其学业“该通淹洽”,超出同龄学童。在由县学主办的数十次考试中屡屡“名列第一”。隆庆元年(1567),山东提学邹善督察济南府教育状况,设考场以测试学子的学业水平,结果徐迪吉再次获得陵县头名。
隆庆二年(1568),朝廷下诏向各州府选拔优秀的学子入太学。徐迪吉第一个被选中,此时的他恰好弱冠之年。
久困科考,怡然林麓
徐迪吉入太学后,与孟秋、郭章曲、崔淳、邢侗、黄辉等人“卜居”在寺庙中。这些人都是各地的学者名流、儒学翘楚。大家很投契,在一起整日谈古论今、辨析“上下古今制业”,关系非常融洽,“更相慕悦”。他们每人都“无不上第相期许”,对未来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但时命多舛,在科考中徐迪吉“不淑见落”。科举刚结束,其十分沮丧地返回了故里。时过不久,噩耗再次传来,其祖父母、父母四人相继辞世,这对徐迪吉的打击十分巨大。其整日“卧苫”直至“禫期”结束。其孝义美德也随之传扬四方,时人无不折服称许。事后,徐迪吉又将精力集中在“制业”上,“愈益高微”,而且相当刻苦,“未尝一日离占毕”。但谁知天不遂人愿,时运再次不济,徐迪吉又一次名落孙山。此事对其影响甚大,以至于让其自为“自是无复科举望”,对科举丧失信心乃至放弃。
徐迪吉虽被科举所困,但其并未放弃做学问。其“日夜探讨”,博览群书,致力于对古籍的辨伪,同时关注“朝常国是、刑章兵政,以及方舆人情土俗”,稗官野史、文字训诂等也是其涉猎的范围。其研究之宏博,用功之精深,“反复绝编”,已到无所不用其极的程度。
与此同时,徐迪吉还钟情于园林花卉,“艺洛阳牡丹、徂徕松、淇围竹筱、泰山樱桃……”。在其精心照料下,“无一根秣滋茁,擢本成林”。徐迪吉精湛的栽培技艺令身为园艺大师的邢侗也佩服不已,赞叹道:“公树植得天甚”,还喟叹自己的泲园不如其花园幽雅馥郁。
善治洛南,百姓称赞
徐迪吉怡然“林麓”已久,但朝廷并没有忘记他,曾多次派其“知交劝驾”。其一开始推辞不就,但在多次劝导下,只得应允。不久朝廷任命徐迪吉为陕西省西安府华州洛南县知县。洛南县在秦时,隶属内史地南境,“下邑”,称为“京畿之地”。它地处秦岭东段南麓,“据山当险”,素来民风刁悍,难以治理。其境内矿藏资源丰富,明廷在此设置矿场(管理者称为矿使,明万历二十四年(1596)始置,均以宦官充任,往各地开矿征税。其权力极大,可专摺奏事,节制地方官吏。其于各处横征暴敛,先后激起多起民变。万历三十三年(1605)罢矿监,税使仍置,直至明神宗死后始罢。)甚多,“斫遍山谷原田间”,这更加剧了治理难度。前任县令因管理无方而被免职。徐迪吉自知此去任务艰巨,下车伊始便立下强誓:“平生击节强项之”,同时感慨:“谓何而纵阉人鱼肉吾赤子?吾将不与此曹俱生也。 ”矿使们本想操纵这位新来的县令为他们牟利所用,但听闻徐迪吉的誓词后,觉其刚正不阿、不易控制,开始有所忌惮,一时竟茫然无措起来。
果不其然,徐迪吉到任后第一件事便是整顿矿场。其以官府名义颁发给每矿规定限采份额,以防过度开采;并下令“厉禁发掘田冢”,严禁侵占农田及百姓坟地;还暗地采取措施防备阉人矿使盗采。此之前,有人状告一私人矿主偷采案,“日久不决”。实则其人受阉人矿使暗中指使,欲借此来霸占私人矿主之矿场。徐迪吉署理此案期间,不畏强权干扰,打破陈规彻查此案。在深入调查取证后,其最终裁决:纯属诬告,严惩诬陷者。此举令私人矿主感激涕零,百姓们心悦诚服,更让矿使们胆寒,收敛不少。
前文提及洛南百姓难以治理,坊间恶叉白赖之事甚多。当地有个吕姓书生,幼年时与某家结亲。成年后,某家因吕生家贫而悔婚,并将其女嫁于他人。吕生不服,将此事诉讼至徐迪吉处。徐迪吉对此等背信弃义之事很是气愤,其鞭笞了某人并诘问道:“此宜禽犊所不为……为吾更妁。 ”于是徐迪吉便自己出钱为吕生另寻了一门亲事,又为其谋得了一份差事,让其有了安定的生活。百姓们听闻后无不感动,“化其猂黠”,民风有所改变。
按照洛南惯例,县衙每年公开举办一次针对贫弱人员的施舍活动。徐迪吉感叹道:“扶危济困岂能仅一次而已? ”于是其积极联络县里的富民大户,并带头募资、捐粮捐衣。所得物质悉数用于救济鳏寡孤独等弱势群体。全县百姓无不对其感恩戴德。
徐迪吉上任之初正逢州县院试,此虽为明朝科举中的第一级,但也关系重大。徐迪吉十分重视,“出教严甚”,把各项准备事务都安排地非常精细、妥当;对生员们的文卷评骘严谨细致,优劣等级划分恰当合理。等到考试之日,其与考生同样“昏而入,晨而试,再昏署甲乙”,紧随考生,生怕出现任何差池。在其重视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下,考生们备受鼓舞,奋力应试,最终取得佳绩,乃至“文誉彻长安”。
明万历年间,因黄河决口,中原地区多次遭受洪灾。洪灾之后,中原地区又迎来了一次次的大规模饥荒,饥民流散,饿殍遍野,瘟疫盛行。洛南未受灾祸,但四方有大量流民涌入县城。此时正值徐迪吉在任,其“不作秦越视”,想方设法为灾民筹粮,致使“多所全活”。
愤然离任,惠及乡闾
短短不足半年时间,徐迪吉在洛南的治理就得到了当地百姓们的一致认可,人们对其赞不绝口,尊称其为“洛南公”。但也有一些人将其视为“眼中钉、肉中刺”。前文已提到,这些人就是那些阉人矿使们,他们认为徐迪吉是挡在他们发财路上的“绊脚石”,对其恨之入骨,恨不得将其速速除之而后快。他们唆使一些与之交好的御史,纷纷上书弹劾徐迪吉。不仅如此,他们之中还有叫膺冒的人,暗中买通州郡官员并诬告徐迪吉中饱私囊,假公济私。州郡官员不问青红皂白便将徐迪吉停职囚禁,等候查办。对此,徐迪吉“恬镇不乱”,不发一言。不久此事被陕西臬台得知并过问。经过臬台一番调查:徐迪吉自到任,根本“未名洛一钱”。在铁证面前,膺冒“色变口塞”,连夜逃跑了事。通过这件事更加证明了徐迪吉的“洁廉”,从而博得了上司们的“交最”称赞。但此时的徐迪吉早已心有幽愤并萌生退意,其看透了明末官场的腐败黑暗。平反之日,徐迪吉决定卸任归籍。多名爱才官员手持“勉劳贤令”,追至徐迪吉返程半途,诚信挽留。但其去意已决,一一“逊谢,卒不顾”。官员中有人提议将其事迹刻上石碑,永留洛南。徐迪吉却说:“其人与言足重,故系之,何必上洛碑。 ”亦被其婉谢之。
抵里后,徐迪吉并没有刻意闭门谢客而是积极造福乡邻。其拿出家中余粮分发给乡中那些无依无靠的人;“尊老畀幼各当意”;又出资捐物赠给“庠校”;同时还无私资助乡中穷困读书人等等。这些善举都显示了其“忱且高”的美德,赢得了乡亲们的赞许与敬慕。
邢侗对徐迪吉如是评价道:“察其才气,耿介不阿,邑沉毅而敏于事,事不百中,不轻发西门,安于之韦弦适矣。若所为文章,期于见志,明白正大,不为骶骳掩抑态。千言涌而万夫辟,庶几乎。 ”盖棺论定,徐迪吉可以称得上我国古代的彬彬君子。时至今日,其许多优良品质值得我们后人学习,其事迹值得被传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