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亚宁/文
　　又到九月九，重阳倍思亲。
　　我不由得想起我的曾祖父，一位非常慈祥可爱的老爷爷。老爷爷的形象，既来自我儿时的记忆，也源于父亲讲给我的故事。泛黄的记忆有些模糊，却承载着我童年的纯真与美好，还掺杂些许淡淡的思念与感动。
　　小时候，每到秋后冬初，老宅后院里就会堆起成垛的柴草。老爷爷起得很早，用竹耙子挑起一个大竹筐，到几里远的马路两侧干枯的沟渠里搂落叶。一天下来几个来回，能背回五六筐，慢慢地就堆积成一座“小山”。不仅可以满足几只山羊过冬的草料，还能用来生火做饭、烧炕取暖。小伙伴们还能在上面打闹、玩耍、捉迷藏，成为我们最原始的儿童乐园。
　　村头上有两个废弃猪圈，每个猪圈长约七八米，宽足够四五米，深约两三米；两圈间隔六七米远。据父亲说是当年生产队时候留下来的，后来生产队不养猪了，猪圈因此闲置。老爷爷小的时候，因为自己家里穷耕地又少，他在别人的菜地里随手掐了几个葱叶，就挨了人家几个巴掌。土地果真是农民的命根子。老爷爷看着荒废的猪圈有点心疼，便用铁锨一锨一锨地，把连接两个猪圈中间部分的土，分别填到两边的猪圈里。一个人、一把锨，连续三个月每天从天刚刚亮忙到太阳落山，废弃的猪圈变成一块可以耕种的农田。老爷爷在里边种了好几年玉米，后来爷爷又种了几年黄瓜、豆角、茴香等蔬菜，再后来栽了榆树，都成材好几茬了。
　　过去农村生活条件普遍较差，勤劳、智慧的老爷爷靠着一些“小手艺”改善了家里的生活状况。农村的夏天蚊虫多。老爷爷用在盐碱地里采集来的白蒿，晒干后拧成一股一股的草绳，夏天在后院乘凉时，用火点上它来驱蚊，蚊子闻到白蒿的味道，飞的远远地不敢靠身。老爷爷还在村头几个干枯的池塘里栽种了成片的苘麻，成熟后砍下来捆成捆，摁到池塘的淤泥中，过一段时间再拖出来，经逐根剥皮、去嫩皮、取麻、晾晒，然后再把晾晒好的苘麻皮拧成粗细各异的麻绳。这些麻绳不仅供家里和左邻右舍用，多余的还拿到集市上去卖，每年能卖好几十块钱。这些钱除了买油盐酱醋茶，也给当时上小学的父亲买过不少铅笔和作业本。老爷爷的这些手艺和才能，在父亲看来简直就像“发明”一样神奇，至今令他敬佩且自叹不如。
　　改革开放前，生产队基本没有产业结构调整，一年四季就是小麦、玉米和地瓜。最让人发怵的一件事，就是生产队里分地瓜。每次都是按工分和家庭人口分，因为家里人口多，所以每次分的地瓜几乎是生产队里最多的。地瓜分好后被堆在地瓜地里，往家搬运成为最大的难事。我们家的运输工具是当年老爷爷年轻时推着做生意的一辆木轮平车，笨重是这款车子的最大特点。那时，父亲十二三岁，个子矮小，没有力气，根本推不动车子。老爷爷总是先将装满地瓜蛋的袋子，一袋一袋搬到车上，然后双手推车，吃力地走出坑洼不平的地瓜地。父亲的任务是用一根绳子在车的前边帮着牵引。每分一次地瓜，他们爷儿俩总是来回好几趟，运到天黑了才算完。
　　老爷爷的晚年正赶上改革开放初期，那时我们家住的是土屋，睡的是土炕。饭桌上的主食是玉米饼子、煮地瓜、煮地瓜干、地瓜面河捞、萝卜干等。一年下来食用油主要是生产队给每户的十来斤棉籽油，平时省着舍不得吃，面粉基本上逢年过节才能吃得上。在那个年代，如果能吃上一碗由棉籽油、白菜心、姜丝、大葱做成的炝锅面，简直就是一种奢望。记得有一次，奶奶给老爷爷做了一碗炝锅面，老爷爷舍不得吃上一口，悄悄地放到一个小罐罐里留给父亲回来吃。最后竟被邻居家的猫给偷吃了，为此老爷爷心疼了好久。
　　改革开放四十多年，家乡的老百姓不仅住上了砖瓦房甚至小洋楼，开上了小轿车，用上了智能手机，厨房电器化，种地机械化，住院能报销，子女有学上，种粮领补贴，养老有保障。有的早已过腻了大鱼大肉的生活，开始吃粗粮、挖野菜讲究养生了。即使那些因病或其它原因致贫的贫困家庭，在政府精准脱贫、兜底政策帮扶下，也已经过上“两不愁、三保障”的幸福生活。
　　九月九重阳节这天，穿过幽静的林间小道，我陪着父亲来到老爷爷的坟前。轻轻捧起坟前的一抔土，松软的泥土在指间散落，散发着淡淡的乡土气息。一缕复杂的情绪如风掠过，有浓浓的乡愁，有亲情的思念，还有对农村面貌巨大变化的感慨与欣喜。伫立坟前，我默默地告慰老爷爷：如今乡亲们的日子越过越好了，愿您在天堂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