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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墓群
(六)
作者:连载中
  □韩春山/文
  红梅走上笃马河大桥,河道两侧积雪很厚,稀疏的芦苇大都露出半截身子,在寒风里抖动着。河道中央,阳光穿透积雪划开一道两三米宽的冰封河面,太阳照射在水面上发出道道金光。红梅沿着弯曲的河道望向了西南方,随着这条流淌两千多年的笃马河水一起流入的汉文化,在她的心底就像一颗不能熄灭的火种,现在要重新发出它的光茫了。
  汽车喇叭声让她转过身子,面包车上走下了厌次镇副镇长孙秀芬。孙秀芬现在是分管汉墓群管区的副镇长,她还兼着汉风村的党支部书记。因此,经常和东方红梅见面。“大才女,听说今天去上任啊,凡是利好的事多给咱们这里弄些。”孙秀芬那一头迷人的秀发早已变成了短发,岁月的侵蚀也让她的眼角添了几道鱼尾纹,由于乡镇上工作的磨炼,使她的语言表达有了更多的实际内容。“让孙大镇长说笑了,红梅哪有什么才,只不过换个新工作环境而已。 ”孙秀芬大概是受红梅那张可爱的笑脸及那对小兔牙感染,一下子搂住了红梅的头,脸蛋贴在了一起。“经常回来看我。”孙秀芬语音里有些动情。“那当然,咱家在这儿,豆豆不是还在镇上读书嘛。 ”受孙秀芬情绪影响,红梅眼圈开始湿润。“上车,我捎你一程。 ”说着孙秀芬伸手要红梅手里的行囊。红梅躲闪了一下:“不用,前面不远就到了,定的下午三点他们在路口接,现在还早,再说,你何时见我在这段路上不是徒步走着的。 ”“那好吧,常联系啊。 ”说罢,面包车载着孙秀芬远去。红梅望着远去的车辆,摇了下头。
  孙秀芬这些年过得并不轻松。高考落榜后,又处在失恋中的她,哭闹绝食等在家好一阵折腾,父亲没有办法,通过关系让女儿上了当时州城地区农村发展学院。在这个为培养农村基层干部而设立的大学里,她和同桌—一名外地学生产生了恋情,率性的孙秀芬,大一没读完俩人就住在了一起。毕业之后随那个男人去了外地,一年后离异,丢下一周多的儿子回到了厌次镇。
  十年前,以乡镇干部身份第一次踏进吴满堂家门的孙秀芬有些拘谨,并不时躲闪着红梅的目光。随着出入频繁,半年后孙秀芬再来吴家,如同家人一样了。镇上要求村里上项目,百无聊赖的吴子阳在父母的大力支持下热情高涨,辞去镇供销社那份轻闲的不能再轻闲的工作回到村子开起了木器加工厂。从筹建到出产品,身为管区副书记的孙秀芬跑前忙后没少操心。因工作需要,她还要陪吴子阳一起去县里开会,去外地参观。这让红梅从心里生出酸酸的感觉,但在婆婆公公的热情感召面前,红梅显得很茫然。那段时间,孙秀芬成了吴家的座上宾,单身的她有时还夜宿吴家。在康金花心中,镇领导住在家里的这种荣耀抵消了又把她挤回到吴满堂床上的不满情绪。十五年前,当她从王寡妇家的炕上把吴满堂拎着耳朵拽回家后,俩人就开始了分居生活。尽管吴满堂有时借着酒力跑到康金花床上操练一把,但康金花对吴满堂身子的抗拒心理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消除掉。
  年底,吴子阳的汉风木器加工厂作为镇上的明星企业参加了县里一年一度的表彰大会。孙秀芬这种扑下身子扎根基层的行为赢得镇领导的表扬,转年被提拔为管区书记。
  孙秀芬与吴家的这种密切关系,也引来坊间一些传言。说吴满堂和孙秀芬无论在工作中还是在生活上配合都很默契,一次打牌,孙秀芬几圈下来不吃不碰,大家知道孙秀芬停牌了,于是每个人出牌都很谨慎。吴满堂看看对面,孙秀芬满脸微笑,趁他人不备时挤眉弄眼;他瞅一眼上家,上家表情诡秘地哼着小曲;他再瞧一眼下家,下家呼吸短促,抖动的十指在不停地调整着牌的位置。吴满堂生怕给别人点了炮,他假借弯腰拾牌想看看孙秀芬还有什么肢体语言,看到孙秀芬用牛仔裤包裹着的细长双腿在不停地开合着。他直起腰身,手中迅速摸起张牌,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谁和就和吧,八万! ”“一条龙,和了! ”下家的喊声几乎是和吴满堂说出的八万连在一起发出的。吴满堂一脸尴尬地望着顿失花容的孙秀芬。后来他才弄明白,孙秀芬要的是幺鸡。
  这段时间,红梅似乎被全家人边缘化了。有一次,在饭桌上她想就木器厂提出一些看法,话说到一半就被挡了回去。先发声的是孙秀芬,她嘴里说出的是国家优惠政策,企业大好前景。接下来是公公吴满堂的教诲,让她在教好娃娃的同时,做好贤内助。康金花也以长辈的口气让她要多向孙秀芬学习,同样是同学,同样做女人,差距不要拉的太大。并借此叮嘱她放弃那些带不来经济效益的汉文化研究,把心思全部用到怎样伺候好自己的男人身上来。自那以后,红梅不再参与家中关于木器厂的一切议论。上班认真教书,下班除了忙家务外就是带豆豆。挤出时间,再来研究她的汉文化,只是这种研究的时间越来越少,越来越隐蔽了。
  为适应企业发展,吴子阳决定扩大规模。厂房利用原公社在汉风村的养老院旧址,康金花说:“那些房子虽然旧了些,但修修补补还能用。 ”吴子阳不这样看,说:“现在做企业脸面很重要,要推倒重新盖办公楼,”这一意见得到了父亲吴满堂的支持。他给镇建筑公司刘经理打电话,看看能不能先建后付。刘经理很爽快地答应了,翻过头来还要请吴满堂吃饭。
  更换新设备需要资金五十万。据吴子阳讲,眼下流行的家俱全都是机器活,不但省时省力,产品外观还精致漂亮。一次性投资,常年受益。不出三年,全部回本。
  在孙秀芬的努力下,镇信用社答应贷款三十万,这里面除了有孙秀芬的口头担保承诺外,还拿新建厂区的地皮做抵押。剩下的二十万吴满堂动用了所有的亲戚朋友及社会关系,红梅自婚后积攒下的两万元积蓄也被动员拿了出来。
  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吴子阳在家过夜的次数越来越少。红梅意识到自己男人的心离自己越来越远,有一次夜里她梦到自已带着豆豆参加了吴子阳和孙秀芬的婚礼,自己还对着俩人傻傻地笑,笑着笑着就哭了。豆豆在身旁的叫声打断了她的梦。她搂紧了女儿,眼泪又悄悄地落下来。除此之外,东方红梅每月工资也以家庭生活开销的名义被婆婆及时要走。红梅在这个家里越来越感到迷惑。
  一天夜里,她被一种奇怪的声响弄醒。她知道婆婆在晚饭前被吴子阳的小舅接回了娘家康村,康金花远在美国的哥哥回来了。哥哥自解放前去了美国后,兄妹二人再未见过面。听到消息后,康金花兴奋不已,一是骨肉亲情,二是哥哥有可能对木器厂在资金方面遇到的困境有所帮助,走之前说晚上在娘家住下,好好陪哥哥说些话。吴满堂还埋怨内弟不早点来,黑天走路不方便。婆婆前脚刚离开,公公挥挥手里的大哥大也离开了家,说是镇上有事,晚饭不在家吃了。家里只剩下红梅和女儿豆豆俩人后,院子里显得特别静,红梅先是陪女儿到客厅看了会儿正在热播的电视剧《好爸爸、坏爸爸》,豆豆原先都是由奶奶带着看,红梅躲在屋子里看书。豆豆看了一会儿突然仰起小脸问红梅:“妈妈,你说爸爸是好爸爸还是坏爸爸呢? ”红梅被女儿问住了,思忖片刻反问女儿:“豆豆,你说爸爸是好爸爸还是坏爸爸?”“我说……我说……”豆豆眨着眼不吱声了。“豆豆还没回答妈妈的问话呢。 ”豆豆把头埋在红梅的怀里,小声说:“坏爸爸。 ”红梅愣了一下:“为什么说爸爸坏啊豆豆。”“爸爸从不带咱们一起玩,晚上也不回家。 ”“不是有妈妈带豆豆玩吗,爸爸工作忙,等爸爸不忙了就能陪豆豆玩了。 ”
  她本想等公公回来再睡。十二点,看看实在等不到公公后,红梅就来到院子四处查看了一圈,一只花猫从墙角处窜出,吓得红梅打了个寒颤,冷静下来后,把敞开的大门虚掩上。夜里红梅醒来一次,她听到院子里窸窣的脚步声后拉开了灯,院子里随即传来吴满堂的咳嗽声,她马上又把灯拉灭,并很快进入了梦乡。这次醒来间隔上次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她静静地躺在床上,想辨别出声源的发出地。声音像猫,但又不太像,她想起了赶跑的那只花猫,觉得声音不是从院子里传进来的,来自很遥远的地方,又像是在身边,她感到好奇怪,在似睡非睡中挨到黎明,那种声音也持续到黎明,等彻底安静下来后,天即将放亮了。
  公公屋子里有响动,一会儿,响声移到了院子,那是一种很轻很杂乱的脚步声。红梅起身,探头从窗子里向外望了一眼,她看到了孙秀芬的背影。东方红梅早起后没像往常那样做早饭,带豆豆出门时她感觉到公公的那双眼睛正隔着玻璃看她。她来到街上为豆豆买了两根油条。“不干农活是好,看红梅在家里捂的。 ”老板娘望着红梅惨白的脸说。红梅不想搭言,借着飘来的一股油烟咳了两声,脸上随即现出微笑,从老板娘那油光光的手里接过油条。“下次一起结吧!”老板娘的喊声提醒了刚想推车走的红梅,她重复着刚才的微笑,把早已握在手里的钱递了出去。
  她把豆豆送到幼儿园后,又到学校请了假,然后独自一人走进了汉墓群。她沿着墓冢之间的小路来回穿梭,也不知走了多久。自己搞不清为何要请假,又为何来到这里。从早晨看到孙秀芬的背影到现在,她脑子里浑浑噩噩的。她来到那座最大的45号汉墓时实在走不动了,歇息一会儿后就用手攀着些乱树枝爬了上去。
  雾气依旧笼罩着汉墓群。她忽然发现,整个汉墓群的排列像极了单瓣太极图,图形呈东北西南状,内侧面西北,尾部的顶端是东方朔墓,她站的位置正好是头部中心。她回忆着几年前自己是怎样被困在云雾中的。她想梳理一下自己的生活,但找不到头绪。冷风夹杂着零星的雪花落在脸上。她哭了很久很久…
  驻足幕群
  满目残叶断枝
  凌乱青丝
  已理不出鲜活的从前
  炽热的胸
  怎么也捂不暖
  数九严寒
  是否,我真的是
  墓冢里那个忧伤的女子
  正漂泊在海浪卷起的深穴
  此时哦,一只孤鸟
  惆怅盘旋
  翅膀上跌落的雪花
  沾着我的泪
  漫长滴落
  风,凛冽呼啸
  卷走墓基带泪的尘土
  不知,该飘向何处
哭过之后,红梅把这些写在了心里。
(连载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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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 版:文化·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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