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乡探亲,我和母亲共睡一炕。夜里,我敏锐地感觉到母亲极缓慢极小心地伸手抚过我的被褥,好像在担心我没盖到肩膀。
我睁眼笑笑对她说:“妈,我盖着被子哩。 ”“哟,你醒了,对啊,你已经长大了……”母亲喃喃细语,似乎有点遗憾。我突然笑不出来了,鼻子竟有点发酸。
原来,不知不觉间,母亲老了,而我,早已长大了。
记忆中,在我小的时候睡觉特别闹,频繁夜醒、踢被子,母亲陪着我入睡,没有一夜能够安眠。而且,我还容易做噩梦,受惊醒来的我总会折腾母亲大半宿。
那会儿,我的体质还特别差,母亲隐隐约约觉得我这种状态不正常,就带我去看了中医,得出一个结论:脾虚太阴体质,母亲开始想方设法为我调理身体。一开始,几剂苦苦的汤药灌下去,我还是收效甚微。可怜的母亲,还是继续日复一日地在夜里睁眼替我盖好被子,刚覆上我的肚子,闭眼睡觉的我竟又连连踢开。母亲再盖,我又踢……母亲睡觉只好穿着厚厚的外套,因为她根本顾不上给自己盖被子。
有好几次,我都疑惑她睡觉为啥不脱外套,问她:“爸爸和我睡觉都脱了外套。您为啥还穿着? ”犹记得那会儿母亲表情有点愣愣的,好像没想到我会问这个问题,仿佛她自己也没想过这个问题,只是最后回我一个微笑……
有一个冬夜,窗外风吹得很响,母亲依旧为我“坚持不懈”地盖被子,长期疲劳的她竟受寒得了重感冒。母亲生病的那几天萎靡得像一棵枯草,她的额头非常烫,呼吸也变得急促。可她还是忍不住在半夜里坐起来看看我,父亲劝她:“你就安心睡觉,我看着娃呢。 ”然而,父亲的“承诺”终究还是随着他渐渐打响的呼噜声破灭。“值班”的工作依然由母亲担着。
母亲始终不放弃为我调理身体,她带着我拜访了一个又一个医生。终于有一天晚上,我竟一觉睡到了天亮,母亲欣喜若狂,紧紧地拥住我大笑。自此之后,我的“夜醒”历史终于翻篇。
母亲也终于渐渐能睡个整觉了。“你小时候醒来哭那会儿脸皱皱的,太可怜了!”我的思绪突然被母亲的话语打断,在一片黑暗中,她又压了压我身上的棉被。
这就是我的母亲,我的泪悄悄滑落,幸好此刻正背对着她,可以快速拭去这些不听话的“水珠”。
都说父爱如山,那么,母爱恰如一阵风,丝丝入微,在儿女们的美梦里,不厌其烦地为他们盖好每一床温暖的棉被。□甘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