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光正
　　赶场天一大早，彭老爹就担着一大挑鸡上了街。
　　本来他与儿媳桂兰有明确的分工，他负责养鸡，桂兰负责卖鸡，只是他越来越看不惯桂兰的歪门邪道：每次卖鸡的头天晚上，桂兰都要用苞谷籽，或者洋芋砣砣硬往鸡的喉咙里塞，直塞得鸡们伸颈吐舌——他对桂兰早就有意见了。
　　昨晚桂兰放着音乐又要故伎重演，彭老爹看着喉咙就痒了起来，铁青的脸拉得长长的，说： “我们不能赚黑心钱！”
　　桂兰觉得委屈。她一过门，就使一双筷子——两条光棍的家庭有了生气，一下子倔脾气就上了火： “我赚了什么黑心钱！你去卖吧。”
　　“我不信除了你这根红萝卜就出不了席！”彭老爹也倔，就把卖鸡的权利夺了过来。
　　等彭老爹走到场上，鸡市的人还不多。酒好不怕巷子深，他随便找了个地方，把鸡篓一放，摸出带嘴的烟抽起来——这烟是桂兰买的，他美滋滋吸着烟，又觉得对不起桂兰。好在这时一个中年人来买鸡，才打消了他的内疚。
　　中年人把一挑鸡翻来翻去看了个仔仔细细才说： “老哥子，你说个价，一锅端，你好去赶场办其他的事。”
　　彭老爹一听就知道中年人是个鸡贩子，他的鸡可不能让他去赚黑心钱。他马着脸对中年人挥手：“不卖，不卖！”
　　过了一阵，鸡市场热闹起来，买鸡的，卖鸡的，讨价的，还价的，还有鸡鸣声，汇集成一首鸡市场才有特有的交响曲。
　　一个中年妇女提起鸡，首先看了看鸡脚，又翻了翻鸡毛，惊喜地叫道： “真资格的乌骨鸡！”
　　一听说是乌骨鸡，而且是真资格的，人们围了过来，连价钱也不问，有的提一只，有的竟提了三四只，一挑鸡，全让人们提在了手上。
　　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彭老爹笑裂了嘴。
　　开始有人问价了，一听十二块一斤，最早提鸡的中年妇女先是觉得便宜，很快又睁大眼睛问道：“这鸡是不有毛病，要不然怎么会这样便宜？”
　　十个说客，当不到一个戳客，听中年妇女一说，人们 “是呀，是呀”的随声附和，然后摸鸡素子，蔫瘪瘪的，人们纷纷议论放下鸡，不听他的分辨走开去。到了半晌午，鸡一只也没卖出去。
　　彭老爹浑身急出了汗，不知所措，桂兰来了，好像她猜测到要发生什么事一样，向他微笑着：“爹，你到一边休息吧。”
　　桂兰的话尽管很小声，但一声“爹”，比吃了蜂蜜还要甜，他点点头，竟像听话的孩子走到一边去，刚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站在一边，他要看看儿媳是怎样卖掉这一挑鸡的。
　　“卖鸡！卖鸡！真资格的乌骨鸡，打起灯笼都买不到的乌骨鸡。”
　　桂兰清脆的叫卖声，把散去的人们唤了回来，鸡又重新提到人们的手上。
　　有人开始问价，桂兰干脆答道： “十五块。”紧接着又强调，“概不讲价。”
　　真是吃了豹子胆了，最多卖十四块一斤吧，彭老爹想，这挑鸡看来只有挑回去了。果然人们七嘴八舌度议论： “太贵了，太贵了！”
　　说归说，但还没有人把鸡放下。
　　“明贵暗便宜。”桂兰笑盈盈地寸步不让， “你们通市去看看，哪个鸡的素子不是涨得满满的，你们看我的鸡的素子……”
　　“是呀，是呀！”有人开始附和，接着有人叫称秤。
　　只要有人开头，就不怕卖不出去，没要多久，两篓鸡就卖了精光，还有人叮嘱桂兰下次来卖鸡，务必给留两只。
　　人们散去，彭老爹回到桂兰身边，嗫嚅着： “二、二回还、还是你来卖……”
　　桂兰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说，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担起鸡篓，与彭老爹一同回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