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国展组照《早市女人花》之一

《早市》组照之一，入选北京电影学院纪实摄影教材

刘英杰拍下深夜抱着孙子守候在蔬菜摊位上的崔海花

《睡美人》组照之一

　　记者高玉梁芦瑞瑞
　　11月7日，立冬，凌晨3点的气温已经接近零度。在德州黑马农副产品批发市场，蔬菜商户迎来一天最忙碌的时刻。伴随咔嚓咔嚓声，这群深夜无眠者的故事被镜头捕捉，按动快门的人是刘英杰。
　　他本是一名摄影“门外汉”，51岁才正式从事纪实摄影，短短十年，便跻身优秀摄影师行列。拍摄的早市作品突出重围，先后摘得德州长河文艺奖、泰山文艺奖，入选国内最权威的全国摄影艺术展。照片的“景深”是他的十年坚守。这位“夜行侠”，每年泡在凌晨的早市百余天，拍摄照片数十万张。
　　刘英杰始终将镜头对准身边普通劳动者，他们坚韧执着、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溢出画外，令人动容。近日，他获批成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
　　“不疯魔不成活”
——一年有100多天泡在凌晨早市，捕捉精彩画面
　　钟情于纪实摄影,缘于刘英杰多年的生活工作经历。
　　1963年，刘英杰生于平原，1984年进入平原县工商局工作，2022年退休，近40年都活跃在基层一线，接触最多的就是早市、集市上的个体经营户。
　　起初为他们拍照，刘英杰只是为了工作留痕。直到2014年初，一位影友邀请他凌晨到平原鸽城蔬菜批发市场拍照，一幕幕曾经千百次见过的场景，有那么一瞬突然触动了他的心弦。
　　市场被夜幕笼罩，点点灯光下，商户们为了生计，不顾严寒披星戴月忙碌。这其中有父子、兄妹组合，也有夫妻档。工作艰辛，他们却积极乐观。这不禁让他反思：常年与之打交道，却从未抛开工作层面，好好记录，让更多人了解他们的生活，感受这些动人的瞬间。自此，刘英杰开始持续跟踪拍摄菜商群体。
　　他的拍摄轨迹不只停留在平原。得知德州黑马农副产品批发市场规模更大、场景更丰富，他时常凌晨一两点从平原出发，3点左右赶到现场拍摄，五六点满载而归。
　　日复一日，寒来暑往，凌晨最是让人睡意深沉，刘英杰却像上紧了发条的闹钟，准时醒来即刻出发，这些年从未间断。“他跟着了魔一样，总是蹑手蹑脚半夜出门，为了不影响我休息，后来所幸搬到了次卧。”妻子王玮说。
　　每天晚上收听天气预报，是刘英杰的规定动作。一旦预报第二天有风霜雨雪等极端天气，当晚他便调试好设备，早早入睡。
　　2016年冬天，天降暴雪，气温降至零下11摄氏度。凌晨2点，刘英杰从家出发，汽车开到黑马市场附近坡路时，因为路面打滑无法爬坡，他便把车停在原地，步行前往。到了市场，虽然穿得里三层外三层，可依然冻得浑身发抖。因为按快门无法戴手套，拍一会就得把手揣进怀里暖一会，然后继续拍。2个多小时的拍摄，他的手脚被冻得生疼，回家之后半天缓不过来。
　　热爱可抵万难。2017年，刘英杰拍摄的组照《早市》横空出世，一举闯入业内赫赫有名的丽水国际摄影文化节。
　　无边夜色被市场上的照明灯打出一个个光圈：三轮车上，夫妻俩守着两筐火红的西红柿，一脸疲惫却又满含期待；另一辆三轮车上，丈夫在半车绿色尖椒旁，双手交叉枕在头下半躺着睡着了，前座上的新婚妻子回过头来，心疼地望着他……9张照片记录下这些生活的行者黎明前的坚守。
　　中国摄影艺术最高奖金像奖获得者卢广看到这组作品时，对早市题材给予充分肯定，并建议刘英杰更加关注人性，向更深层次挖掘。
　　情深与景深兼具
——聚焦普通人生活点滴，见证时代变迁
　　11月12日，刘英杰将一块移动硬盘连到电脑上，海量照片呈现在记者眼前。一个个普通人的故事，徐徐展开。
　　在刘英杰拍摄的众多“主人公”里，有这样一位早市女摊主——崔海花。2014年，她夫妻二人买了一辆单排小货车，在鸽城农贸市场批发蔬菜。有一天，丈夫正在卸货，她在后面低头记账，刘英杰为她拍下了第一张照片。
　　2017年6月的一个凌晨，崔海花坐在摊位前算账，怀里抱着几个月大的孙子，桌旁放着一辆婴儿车和一副拐杖。询问得知，几个月前，崔海花开车进货时发生重大车祸，在医院躺了48天，花费70多万元。出院后，要强的她悄悄贷款15万元，买了一辆新的厢货，带着全家人继续干。2022年，他们不仅还清债务，还在县城黄金地段买了一套大房子。
　　多年来，刘英杰为她拍摄了大量照片，已经成了他们一家人的好朋友。人生重要时刻，一家人第一时间把消息告诉他。刘英杰为他们在新房里拍了一张全家福。画面中，祖孙三代人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持续拍摄的典型人物不在少数。刘英杰曾长期关注平原恩城一位少年，父母在早市批发白菜，供他考上大学。从大一开始，每到节假日，他总是来市场帮忙。结婚当天，他特邀刘英杰参加婚礼，为他们全家拍照。
　　刘英杰有一个习惯，把给商户拍摄的照片洗出来，一张送给对方，一张留作纪念。这些照片持续记录着他们的生活点滴，也悄然见证了新时代背景下，早市环境逐步规范和完善，商户们生活越来越美好。
　　“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在纪实摄影的道路上，刘英杰始终秉承这一信念。在他看来，走进普通劳动者还不够，更重要的是心入、情入。
　　经常跟刘英杰一起拍摄的朋友发现，不管走到德州哪个市场、哪个集市，总有他的熟人。他们见到刘英杰，都会热情地打招呼。“若不是常年坚持，敞开心扉跟商户交往，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交情。”省摄影家协会理事、市摄影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周建新不禁感慨。
　　随着早市题材拍摄的不断深入，刘英杰开始重点关注女性群体：“女性的身份是多重的，是女儿、是妻子、是奶奶、是外婆……从事这一行，她们不光干着体力活，熬着数不尽的夜，照顾孩子、做饭、辅导功课一样也落不下。”
　　刘英杰专门拍摄了一组《睡美人》，虽然年龄、样貌、穿着不同，但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都在深夜的摊位上睡着了，有的靠在椅背上、有的趴在桌子上。她们只能趁不忙的时候眯一会，客人一来，就得继续忙碌。
　　2023年，刘英杰拍摄的《早市女人花》组照入选第二十九届全国摄影艺术展。“入展的照片兼具情深与景深。情深是对女性发自内心的尊重与体恤，景深是菜市场无数奔波劳碌的坚强女性。”中国摄影家协会原秘书长高琴看到照片时，深受触动。
　　学习一直在路上
——甘当小学生，遍访名师不断突破自我
　　一旦拿起相机，刘英杰总是那么拼。
　　1月16日凌晨，夜幕深重，漫天飞雪。这样的天气，刘英杰定然不会错过。然而，就在拍完早市回家的途中，他不幸遭遇车祸，左侧肋骨断了4根，在医院躺了8天。
　　连续8天没有摸到相机，比肋骨疼更让他无法忍受。于是，趁着家人不注意，独自办完出院手续，一人一车跑到了几百公里之外的临沂莒南筵宾镇，拍摄让他心心念念的牛市。
　　“当时正值年集，是一年中牛市规模最大、交易量最多、场面最热闹的时候。我连着拍了两天，晚上睡觉时，一侧身肋骨就疼，醒了20多次。但一走进牛市，疼痛就减轻了大半。”对刘英杰而言，摄影是慰藉身体和灵魂的“特效药”。
　　拍摄如此痴狂，学习摄影亦是如此。
　　最初拍摄早市题材，刘英杰还没有成熟的技法和构思，他便一次次驱车到德州，向专业摄影师学习。每当国内有摄影活动，他都把照片洗出来，到现场请教卢广、吕廷川、张景国、姜玉树等名家。
　　为了挣脱传统摄影的束缚，刘英杰把很大精力投入到当代摄影艺术的学习中。今年4月，他参加了2023集美·阿尔勒发现奖新锐获得者拉黑的工作坊，为期一个月。拉黑极度跳跃的思维、对局部的超常规特写、隐喻类色彩的大胆运用……这些都强烈冲击着他的视觉和神经。
　　他的学习范围广之又广，一年要参加六七次各类影展，还经常参观美术、雕塑、书法展，博采众长，逐步形成了自己的独特风格。“十年前，我是他的老师。十年后，他已经成为了我的老师，他的勤奋、执着令人钦佩，而且还带动了一群摄影人。”市摄影家协会顾问、作品入选第二十七届全国摄影艺术展的摄影师杨海说。
　　刘英杰还尝试拍摄其他纪实题材。今年初，他把目光聚焦到大运河上。前期，整理了大量资料，详细了解大运河的前世今生，随后便开启了溯源之旅。他先后4次驱车去了浙江，从头开始，一个节点一个节点地观摩、寻找灵感。希望能尽快找到适合自己的全新视角，展现运河的厚重历史。其中，在扬州古运河采风当天，他的微信步数达到3.4万步。
　　“纪实摄影已经成为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对我来说，能够通过作品传递社会价值，让大家看到烟火气，感受到真善美，便已足够。”刘英杰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