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春山
七
　　长安城里的玄宗皇帝陷入自责当中。
　　不久前，大权在握的安禄山，又在玄宗那里讨得加同平章事头衔。这意味着他在朝堂上的话语权要和宰相平起平坐，这是杨国忠不可接受的。他四处搜集安禄山罪状，并多次在玄宗面前提起安禄山要谋反，玄宗只是摇头。远在范阳的安禄山通过吉温及时得到这些消息。其实，不止吉温，儿子庆宗娶了玄宗的侄女荣义郡主，他们常年住于宫内。另外，门客李超从社会贤达嘴里也能探听一些口风。
　　为了给这位堂国舅留点面子，玄宗采用了杨国忠提出的“让安禄山亲赴京师查证一试真心”的建议，旋即招安禄山进京。
　　安禄山在皇帝面前的出现，打了杨国忠的脸，稳住了玄宗的心。安禄山跪在地上，抽抽搭搭，伤心欲绝。干娘杨贵妃心如刀割，玄宗皇帝惭愧之心柔软成了一汪清水。戏演到这份上，杨国忠肺快要气炸了。
　　功夫不负有心人，安禄山离京不几日，吉温受贿把柄就落到了杨国忠手中。这一次，玄宗没有答应安禄山的求情。但为了安抚安禄山，玄宗邀请他十月来京，华清池里共沐新汤。安禄山欣然答应，借此提出要用32名番将替代汉将，得到了玄宗恩准。
　　杨国忠没有就此停手，他为了取信皇帝，证明安禄山必反，指使京兆尹围住安禄山在长安城的府邸，将门客李超等全部交御使台审问。
　　从儿子安庆宗那里及时得到消息的安禄山，认定这次皇帝铁心要抛弃他。看在玄宗待他不薄的份上，本想等皇帝百年之后再反，但杨国忠的行为大大刺激了他。他等不下去了。
　　据说就在安禄山得到消息的同一天，恰巧有一名派往京师的奏事官回到范阳。安禄山便伪称接到玄宗手敇，令他入朝诛杀杨国忠。
　　似乎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天宝十四年（755）秋天，玄宗和杨玉环比往年早些时日住进了华清池。每天如鸳鸯般欢快地嬉戏的同时，等待着干儿子的到来。华清池里荡漾出“温泉水滑洗凝脂”的诗意。随着十一月十五这天的到来，浴中的惬意烟消云散。
　　十一月初九，安禄山率15万大军挥师南下。反叛进攻路线有两条：一条派兵偷袭太原，造成进攻路线假象；一条经博陵过常山、河南荥阳到东都洛阳。有了奉旨征讨说辞，一路所向披靡。仅用20多天，叛军便抵达黄河岸边的灵昌郡。
　　在安禄山眼里，平原郡位于偏僻的东南一隅，加之这两年颜真卿做足了迷惑功课，战乱伊始并未触及这里。他令颜真卿率平原、博平两郡7000兵马驻守黄河沿岸。借此机会，颜真卿派司兵参军李平抄近路奔东都洛阳，然后西入长安报告军情，同时抓紧临齐城防守部署。
　　叛乱7天后才接到消息的玄宗皇帝不相信奏折上所说的一切，就连蹇昂早前送去的密报，都被滞留禁中。恩宠备至的胡儿怎么会觊觎他的江山呢？这只不过是大臣们权力争斗中玩得小把戏而已。
　　当沿途各郡县相继陷落的消息传来时，玄宗才确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在“河北二十四郡岂无一忠臣”哀叹过后，李平来到了郦山脚下。看了奏章，知平原郡已做好迎敌准备时，不无感慨地说：“朕不识颜真卿形状何如，所为得如此。”随后下诏称赞颜真卿“卿之一门，义冠千古”。
　　再也不抱任何幻想的唐玄宗返回长安城后，先斩安庆宗，再赐侄女荣义郡主自尽。
八
　　当时平原郡有静塞屯兵3500人正发往平卢，颜真卿当即召回，又迅速招募下属各县贡选的武举生员和猎人射手及市井勇士，10天之内共得万余人，他们在临齐城西门外举义誓师，随后派人到附近各郡县揭露安禄山欺骗行径。平原义旗一举，拥众数万，周边各郡县纷纷响应，派人来临齐城联络，共商平叛大计。
　　颜杲卿在叛军南下时，假意归顺安禄山，后与颜真卿合谋设计杀死叛将并一举收复军事要塞井陉，与平原郡形成犄角之势。河北道与河东道太原府之间通路被打开。清池、盐山、清河、武邑等县尉纷纷投奔临齐城。
　　应颜真卿之邀，北海太守贺兰进明率兵5000人屯于临齐城南40里处，受命招兵买马，协助颜真卿平叛。
　　安禄山为了杀一儆百,命亲信段子光带着攻陷洛阳后斩杀的卢奕等3名唐将首级晓谕各郡，胁迫各郡守投降。3具首级摆开，颜真卿强忍悲痛，当众人之面说与3人熟识，首级为假。立命部下腰斩段子光。待部下情绪稳定，颜真卿哭诉事实真相。卢奕脸上血痕犹在，颜真卿不忍用袍袖擦拭，竟俯下身去，用舌头把血迹舔舐干净，左右见状无不痛哭失声。随后命人用蒲草扎成人形，与3具首级接续，穿戴整齐，备棺盛殓，祭奠3日后安葬于城外。28年后，奸相卢杞早已忘记其父盛殓的场景，使计谋把75岁的颜真卿送入叛将李希烈军中，致其两年后被害。
　　颜真卿的义军让安禄山如鲠在喉。洛阳称帝后，不得不暂缓攻打潼关，派史思明率重兵回师北上。常山再度沦陷，其他郡县皆处危机之中。
　　天宝十五年（756）年正月，惊慌中的玄宗加封颜真卿为户部侍郎，本郡防御史。3月,又加封为河北采访使。颜真卿采纳清河义军首领李崿建议，会同清河、博平军队在堂邑西南10里杀死叛军袁知泰部1万余人，收复北方重镇魏郡，取得唐朝军队讨伐叛军以来唯一一次大胜利。
　　堂邑战后,颜真卿声名远播，叛军大本营开始瓦解。平卢游弈使刘客奴等计划杀死伪平卢节度使吕知晦，使渔阳等地重归朝廷，为此派人来平原求助。颜真卿为坚定刘客奴决心，派判官贾载从水路运去军资10余万，并叫年仅10岁的独子颜颇随行，以示心诚。致使颜颇流落中原10余年。
　　由于义军牵制,唐军主力分别于2月、4月出井陉,先后收复常山、赵郡。颜真卿筹集布帛5万余匹，赶制军衣三万套,准备送往饶阳前线。
　　形势对朝廷十分有利，然玄宗听信杨国忠谗言，命哥舒瀚盲目率兵出关，在灵宝几乎全军覆没，导致形势急转直下。继而潼关失守，长安陷落，玄宗仓皇西逃。
　　河北诸郡再度落入叛军之手，颜真卿与唐军主力联络中断，所筹集军资也未能送达军中。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