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广铭漫画像 丁聪 绘

□邓吉收
　　邓广铭(1907.3-1998.1)，字恭三，临邑县人。他毕生致力于中国古代史的研究，尤其在宋史方面成绩斐然，被公认为宋史泰斗、一代宗师。他一生不仅治学严谨，著作等身，而且还是一位十分风趣幽默的智者。他的幽默，既体现在学术交流中，也表现在日常生活的言语里。一一
　　上世纪60年代初，他曾协助翦伯赞共同编写《中国史纲要》一书。他和翦老有一个共同点，即都是文章高手，因此对书稿的文字方面把关严格，不仅要消灭废话，还要剔除废字。如他们均不赞成稿中常出现“由于”,在改稿过程中发现有“由于”时，他随即大笔一挥，删去，并向翦老风趣地说:“我们不吃‘鱿鱼’（由于）。”后来此书出版后，成为全国高校的教科书，并通行几十年，从未有人挑出过什么毛病，可见书的质量之高。
　　邓广铭在文字方面把关之严，体现了他惜字如金的文字功底。但有时也并非越简越好，如易让人产生误解的简称，他则通过风趣幽默——看似不露声色的表达，委婉地给予批评，绝不放过。他的学生曾回忆起这样一段往事：邓先生在上宋史课讲到宋太祖、宋太宗时，就饶有风趣地批评了“太祖”“太宗”的简称，说他们又不是我的祖宗，为什么要叫太祖、太宗，一定要加个“宋”字，称“宋太祖”“宋太宗”。此话引来课堂上一片会心的笑声，也给在座的学生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二二
　　邓广铭的幽默还体现在对身外之物和自己不该涉足的领域时刻保持着警觉。上世纪90年代，“国学热”兴起，一些较有名望的学术老人一时间成了宝贝,各种大型丛书的主编或顾问的头衔，雪片般地飞向他们，邓先生自然也不能例外。据学生欧阳哲生回忆：他对那些非自己本专业的主编总是一推再推，将之谦让给他以为合适的学者。他不喜欢编辑那些东抄西拼的大书，或集大成的编著。一次他与我道及有人曾请他出任《中华大典》的总编，诙谐地说：“不要说‘大典’我不敢编，就是‘小典’在我有生之年恐怕也编不出来……”他像一位麦田的守望者，始终坚守在自己的专业研究领域，不随意越雷池一步。
　　这就是邓广铭，一个率直、磊落的学者，一个纯正、求真的学者，一个从不以学术沽名钓誉的学者。他一生视学术至上，尤其在自己的专业研究领域，不敢有丝毫懈怠，唯恐亵渎了学术尊严，正如戴震所言：“治学不为媚世语，独守真知启后人。”三三
　　生活中，他的风趣幽默俯拾皆是，常常伴有“即兴发挥”。80岁以后，有事去城里，还去挤公共汽车，开玩笑说自己“还能坚守阵地（在车上还能‘站’个位置）。”1997年7月，他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在经过量体温、测血压、化验、B超等多种检查后，医生给先生的解释是，胆囊有些问题，需要做进一步检查。因没有床位只好返回北大。先生坚持自己走上三楼，一边走还一边风趣地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事，让我吓破了胆了。”人们都笑了。他对自己的善意调侃，让人忍俊不禁的同时，又感受到他那坦荡从容和达观平和的心态。
　　邓先生在几近一个世纪的人生长河中，综观他的看似“脱口秀”的风趣幽默，那绝不是一般的作秀搞笑，而是那广博的知识河流中飞溅起的朵朵浪花，是大智者厚积薄发的熠熠生辉。正如欧阳哲生所言：“几乎与邓先生谈过话的人，都会为他幽默的谈吐所深深吸引。先生善于言辞，应归于他多年的学术修养和豁达的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