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纪念馆一瞥
世人习惯把杭州形容成女性化的城市。中国古代诗歌中,不知有多少脍炙人口的不朽名诗,例如苏东坡的“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柳永的“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陆游的“临安宫阙经营初,银鞍日日醉西湖”,都是描绘杭州的秀美与柔媚,奢靡与堕落。那里给人的印象,是晚霞斜照,而不是夕阳残照;是暖风熏得游人醉,而不是风萧萧兮壮士一去不复返;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而不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是小楼一夜听春雨,而不是八百里秦川黄土飞扬。但久居之后,我觉得事实应该并非如此。于是便决定循着古诗旧韵,去寻觅杭州娴雅纤秀外表下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王庙前《满江红》的诗句赫然入目。走进正门,岳飞端坐大殿,身披金甲,手按长剑,双目炯炯,“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英雄气概扑面而来。其头上高悬着的“还我河山”巨匾,笔力雄健,气势磅礴,铮铮铁骨展露无余,肃立于此,我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静静地缅怀起那份不该忘却的浩然正气。
“忠烈祠”后,许多或完整或残破的石碑散落在青草丛中,人为的破坏和自然的侵蚀已使上面的文字变得模糊,我努力辨别,试图穿过青苔去感触历史的悲壮。岳飞是一段传奇,更是一种精神!在异族铁蹄踏破故园的宁静时,在昏庸的朝廷屈膝萎缩时,是岳飞把他的利剑刺向阴霾,用他的长啸让敌人胆寒。“仰天长啸,壮怀激烈”是何等的豪气冲天!“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又是如此慷慨激昂!然而39岁的岳飞最终没能在战场上马革裹尸,却倒在了风波亭小人的阴谋之下。石碑无语,记录下拳拳赤子的伟大;青松有言,也说不尽精忠报国的英魂。
走过精忠桥,便见岳飞墓。墓丘坐西朝东,墓碑镌“宋岳鄂王之墓”,左侧是岳云墓。这里古柏森森,烟云绕护。石栏正面望柱上刻楹联:正邪自古同冰炭,毁誉于今判伪真。墓前建有墓阙,翼角翘起,脊饰鸱尾。阙前有照壁,上嵌“精忠报国”4个大字。秦桧、王氏(秦桧妻)、万俟卨、张俊4个卖国误国、陷忠害良的罪人铁像,反剪着双手,赤裸着上身,长跪在墓阙下的铁栅栏中,接受千秋唾骂。
凝视岳飞威武的塑像,拜谒岳飞父子的陵墓,睥睨长跪在岳飞墓前的千古罪人,我受到了一种由民族英魂铸成的崇高爱国主义情感的强烈震撼,我分明看到了人的傲然脊梁,民族的浩然正气,历史的巍然丰碑。此时此地,我悟到了杭州“水光潋滟”、“山色空蒙”背后的刚烈与磅礴。
提到了岳飞就不能不说于谦,清人袁枚有诗曰“赖有岳于双少保,人间始觉重西湖。”岳飞和于谦的英名,千秋传颂。“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的吟啸,此刻在我耳边渐飘渐宏。岳坟和于墓相隔不远,一北一南,镇守西湖门户。
当我走近三台山的于谦祠时,黑褐色的大门,斑驳的门钉,虬曲的苍松,痕迹宛然的井绳印迹映入眼帘,它们似乎还在诉说600年前那场悲壮的一幕。整个祠堂,占地面积不大,穿行于殿阁厢房之间,看着四壁描述他生平的壁画,我思绪万千,在夕阳余辉下,它们像一本古朴的线装书,静静地述说如烟往事:出生在西湖边的于谦,虽居庙堂之高,却心系于民;处显赫之位,而两袖清风。当瓦剌入侵,国难当头,他振臂一呼,于干戈血泊之中,使京师固若金汤。最终,他遭奸人陷害,临刑时神色自若,从容就义。
出了纪念馆,就是他的墓地,虽然没有岳王庙的雄伟威严,倒也开阔大气。空旷无人的山林,唯有鸟鸣溪潺,院门肃然,他的石像立于大堂正中,背后高大的石壁镌刻着其诗作《石灰吟》,这首诗是他一生的真实写照。用手轻触墓碑和祭桌,沙场上金戈铁马的刀枪声、庙堂上正气凛然的炯炯目光,仿佛就在眼前耳边,他的雄浑之气更给这座柔美的城市平添了壮士一去不复返的豪迈与血性。
“国破家亡欲何之?西子湖头有我师”,“西湖拜别从军去,征讨将军逐犬戎”……张苍水、续范亭等志士仁人都在杭州留下可歌可泣的动人故事,这些英雄代表着杭州的气节与风骨,历史和烈士们留给杭州的刚烈血性,正是其山重水复中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景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