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逢大旱，地里的庄稼早该浇了。这时水泵往往挨家挨户用，不分昼夜，跟电赛跑。类似的场面笔者幼年在乡村时经常碰到：半夜三更，睡得迷迷糊糊，门外有人大喊，快起来！接机器了！于是，接机器的这家，除了怀里抱孩子的，悉数出动，比快速反应部队还迅疾。
　　农村电网改造之前，用电很不正常。看一场电影得分几天。有一次看《佐罗》，刚刚演到佐罗连同马车一块儿掉进河里——停电了！真要命，乡亲们急得抓耳挠腮。放映员不得不站出来，走到幕布前面郑重宣布：佐罗没死啊——佐罗没死！
　　停电很影响浇地。电来了停，停了来，很容易烧泵。一台泵好几百块，烧一台，几亩麦子白种了。这就需要有人看机器。所谓看机器，就是在频繁停电时及时扳下闸刀，尽量降低水泵启动的频次，待电来稳了，指示灯不再频繁明灭了，再一次性合闸——活儿不重，责任重大。
　　看机器的任务通常落到小孩子身上。对孩子们来说，看机器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情。看机器时，带上一个铺盖卷儿，有枕头、凉席、一床被子，条件好的还带只长藤椅。拿本小画册树凉阴里一躺，潺潺的流水声里，清凉的水汽挟着淡淡的麦香扑面而来，心便溶化在清新的湿气里。渴了，饮一气甘冽的泉水；饿了，吃自家烙的小鏊馍，赛似神仙！更重要的，不用去上学，理由当然堂而皇之。因此，对农家孩子来讲，浇地无异于节假日。
　　然而，革命不是请客吃饭，浇地也不是游山玩景。旱情到了，大年初一下地浇水的不在少数。逢这一天的，家里的孩子会将饺子用笼布遮了送到地头——这大概是一年之中最好的“地头饭”了。天寒地冻，胶鞋踩在冰凉刺骨的麦田里，双足冻得发麻。妈妈的关节炎就是这样落下的。
　　曾看过一则漫画，画面上，雨自天落，田里人大喊：抓紧浇啊，要下雨了！藉此讽刺教条化的颟顸农人。我看后，没有说话，心里却对漫画作者很不满。遂认定，该画的作者绝没有田间浇地的经历。春雨如酥，细如牛毛，过后往往仅仅地皮湿，是满足不了春苗的焦渴的，需要充沛的水补充。不浇地，行吗？春旱之际，天空飘起毛毛细雨。在乡村，笔者又看到浇地的场景，不由得虔诚祈祷：老天爷，多下点吧……
□刘文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