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我家新盖的红砖大瓦房不远，是我爷爷盖的土坯麦秸老屋，早已破旧不堪。老屋旁边是我种的小菜园，每日我都去浇水施肥，整理果蔬。不知什么时候，老屋的房檐下有了一个拳头大的洞，一只小鸟在洞口进进出出。6岁的儿子见鸟从洞中飞出，落在旁边的丝瓜架上，唧唧啾啾地唱歌，欢喜地大叫着，爸爸，爸爸，有小鸟。我看见那小鸟就像一架小飞机，停在那一片绿色的机场里。它银灰色的脊背、油黄的腹羽，长长的尾翎黄红相间，不断翘动着翅膀，煞是美丽可爱。
　　小鸟有些发傻。儿子张着两只小手，一步步向它逼近。小鸟竟没有一点逃跑的意思，直到确认有一只小手在抓它时，才扑棱一下，振翅窜入了睛空。
　　从这天起，儿子便哭着嚷着让我给他抓鸟。看着孩子稚嫩的样子，我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怜爱之情。儿童的爱美之心是天真的，为了不使幼小的心灵失望，在一个黄昏，我发动了闪电战，把那只鸟堵在了窝里，小鸟未受到任何重击就被生擒。巢中还有6个小枣一般大的鸟蛋。原来这只鸟是在抱窝。
　　儿子高兴得手舞足蹈，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菜园里阳光明媚，色彩斑斓。我们回家用一根细线把鸟拴在了新屋的窗棂上。那几日也许是儿子神情最专注最愉快的时候。他不时抚弄着小鸟，捧在手上摩挲着它的羽翼。他拿出所有的零食，强制性地喂它。小鸟却理也不理，只是声嘶力竭地高声鸣叫，那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很刺耳很孤单。
　　几天下来，鸟变得病焉焉的，羽毛憔悴，再不像刚抓到它时那般活蹦乱跳。但它的两只红红的小眼睛闪烁着，宛若两粒炭火。我看小鸟整天不吃不喝，再养下去非死不可，就和儿子商量，把它放掉。儿子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连串地说不。我耐心地给他讲道理——再不放它就死掉了，再也看不到它了。如果放了它，兴许它养好了身体，还会飞回来，每天在我们身边，到那时候，我们再和它一起玩。儿子扑闪着大眼睛，夸张地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点了点头。
　　小鸟很吃力地飞出了儿子的手心，扑棱着飞向天空。它越飞越远，最后只剩下一个黑点。那是一个湛蓝的世界，浩大，宽阔，自由。一只鸟飞翔的身影是多么美丽啊。儿子安静地站在那里，目不转睛地追随着那只鸟飞行的轨迹。
　　我给鸟窝铺上细软的茅草和棉花，将那6个鸟蛋放在上面。儿子焦虑地问我，鸟儿还会回来吗？我说，但愿吧。一个一个相似的日子循环着往前滚动，我们没有看到小鸟回到那个窝。
　　儿子的脸上没了笑容，有的只是淡淡的忧郁，那翘首以待的神情着实可怜。我只是机械地挥动锄头，整理着菜园。我们都陷入了漫长而难堪的沉默。
　　有一天，下起了小雨，雨不大，细细的，像线一样。无数的线织成雾一样的纱，在眼前飘来荡去。我说，儿子，咱们回家。正收拾工具的时候，突然听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并且不是一只，而是很多只的那种合唱。我和儿子同时望向了那个鸟窝，几只光秃秃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大张着嘴巴，梗着脖子，齐声欢唱。那只被我们放掉的鸟，挤出鸟窝，箭一样飞向了天空。原来它一直在窝里孕育着小生命！至于什么时候回来的，我们不知道。不一会儿，那只飞走的鸟回来了，将口中衔着的小虫吐到小鸟的嘴里，又离弦之箭般飞向了天空。
　　笑是能传染的，我见儿子笑得那么开心，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