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雅恬静,忠厚和蔼,这是年届古稀的张达给记者的第一印象。张达不仅是省委党校一名博学的教授,还是闻名业界的作家、文艺理论家、文艺批评家。
如果一定要形容张达在理论界的地位,那他应该恰似山间的一泓清泉,明净、幽深,一扫学术圈的浮躁与喧嚣。
但并非不食人间烟火,他几乎“白手起家”搞理论,这让他远离了经院派的愚弄与束缚,反而多了一份从容与清醒;他不钻牛角尖,不住象牙塔,他坚持自己独立思考,他的理论都是联系实际的,不搞花架子,奠定了自己在学术界无可替代的地位。
走近张达,你会发现他身上流淌着传统派学者的古朴与优雅,与人交谈时,他声调柔和,不疾不徐,让听者如沐春风。
张达,男,1945年生,济南人。山东省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常务理事,作家协会会员。从事中学语文教学工作近20年,其间开始进行中国现当代文学研究,并发表学术论文。1986年调入中共山东省委党校文史教研部从事教学与研究工作,1995年被评为文艺学教授。
在《光明日报》《文艺报》《文史哲》等报刊上发表学术论文100余篇。著有文艺评论集《文海蠡测》《文海观澜》,杂文随笔集《藻思集》。合著有《文艺原理新论》《中国中篇小说史》《山东元明散曲》等。主编、参编丛书与其他著作多种。
枣乡任教 乐陵就是第二故乡
张达生于济南,曲阜师范大学毕业后,他被分配到乐陵市的农村教书,用他颇为动情的话语来讲“这里到处是盐碱地,却出产最甜最香的‘金丝小枣’”。在这里一呆就将近20年,将人生中最宝贵的时光献给了金丝小枣之乡,所以,他也视乐陵为第二故乡。
虽然后来被调入省委党校文史教研部从事教学与研究工作,但是乐陵依然是他魂萦梦绕的地方。
在张达的许多学生心目中,这个老师与众不同,他从未用威严的态度对待过学生,但他的威信却是最高的。
来到乐陵之后,他主要教授语文课。别的老师只是按照常规方法讲讲段落大意、中心思想,他却往往能归结为一个话题,引申并涵盖了文本中的要点,让学生既增长知识,又听起来津津有味。他极为重视筑牢学生的写作功底,每周都让学生上交一篇作文,这就要求他必须倾注更多的心血去批阅、讲评,即便如此,他对待每一个学生都极为用心,循循善诱,不但让学生不厌倦写作,反而更加喜欢作文课。
知识广博加上教学有方,张达的为师魅力十足。这一点,即使他进入省委党校从事文艺理论教学后,依然如此。在党校,文艺理论属于比较边缘化的课程,但是张达却精心将课程调制成学生们最爱听的课,每次年度总评,他的课程得分总是处于前列。
繁重的教学工作并没有影响到张达涉猎理论研究。在乐陵期间,他先后在《山东文学》《齐鲁学刊》《文学报》《当代小说》等报刊上,发表了《注视着农民的心灵深处》《王统照短篇小说创作方法论》《新时期文学对农民文化的反省》《道德观点在文学创作中的地位》等理论作品。彼时,张达的研究领域多集中于现当代文学领域,虽然初出茅庐,但提出的许多新颖而独立的观点,还是在业内引起不错的反响。
1986年,张达被调往济南,进入了省委党校任教,这使他拥有了更多时间和空间去研究更多领域,他的理论研究也渐入佳境。
凭借韧劲 在文艺理论界有所建树
对于许多人来说,坐着冷板凳搞理论研究,专工翰墨、皓首穷经,是枯燥而寂寞的。但是,对张达而言,却是“搞研究可以把人类的哲思与情感奇妙地结合起来。赋予哲思以情感,赋予情感以哲思,融而通之,大而化之,慰藉且升华着人的心灵”。
张达对于文艺学、中国现当代文学、文化人类学等研究领域钻研之深,理论贡献之多,令文学理论界称道。
他由文艺学教学入手,“不满于原有理论的某些纰漏和谬误”,继而深耕细作,撰写出了享誉业内的《文艺原理》,从文艺本质、文艺起源、文艺发展、文艺方法、文艺门类、文艺鉴赏、文艺批评等诸方面,阐述了不同以往的观点,独树一帜地把文学和艺术合在一起来贯通,而且敢于舍弃多年沿用的正统的“形象反映”体系,引起文学理论界的极大关注;受朋友所托,旁采山东元明散曲研究,又创作出《山东元明散曲》,入选《齐鲁历史文化丛书》,成为研究山东元明散曲代表性的著作;受此启发,此后张达又将许多精力投入齐鲁文化的研究,并与人合著《齐鲁文化综论》,成为学者研究齐鲁文化不可多得的优秀著作。
纵横捭阖多个领域,除了勤奋,大概和他与生俱来的秉性有关。张达温和的外表之下,还有一股倔劲儿。
他的同窗在一篇回忆文章中,曾这样描述张达:文化大革命时期,派性斗争严重,掌权的一派对失势的一派施以高压,要求人人写出检查,低头认罪;不这样做,弄不好就要被批斗、关押。张达因出身问题那时没有资格参加红卫兵活动,仅是被批斗一派的同情者,也被对方抓住不放。当时许多人都在一个教室写检查,唯有他,一个字也不写。有人悄悄地问他为什么不能稍微“通融”一下。他却说:“我没有认识问题,一个字也不会写。”
大学毕业后,他和同学们被派往部队农场锻炼,为了启发阶级觉悟,部队组织忆苦思甜活动。一次,开诉苦大会,几个同学声泪俱下,哭成一团;一个同学哭得太厉害,竟晕死过去,当场受到表扬;其他人也纷纷仿效。张达却一滴泪都没有掉,只是专心听着别人的发言,事后遭到了连队点名批评。多年后有人问他,为什么不能随机表演一下呢?张达说:“我没有旧社会的体验,掉不下泪,更不会装死给别人看。”
凭借着倔劲与韧劲,让他面对光怪陆离的文艺思潮和色彩繁杂的文艺现象的时候,能够勇于坚守自我,保持自己的品格,不张扬,不偏激,不随风,平平实实,对于各式各样的理论不一味盲从,而是潜心研究,独立思考,提出自己的独到见解。
涉笔成趣 展现自己的作家功力
痴迷理论研究,但张达绝不是扎进故纸堆里的“学究”,除了关心当前中国文化、文学的现状和走向,及时跟踪地写了大量的作家作品评论以外,他还写了许多针砭时弊的杂文随笔,后来都收在《藻思集》这本杂文集子里。
《藻思集》内的文章,一共有三辑。“砚边随笔”,不仅关注泉城能不能开茶馆,见识“无人售票”,且说“用户须知”,也看金庸二答王朔,不乏幽默,不乏高论;“观读小扎”,则追踪文坛艺苑和影视圈内外的最新动向,有感而发,一吐为快,既“倾听心头的《声音》”,又评《大众情人传》;既表明对新版《金光大道》的印象,又放谈国产电视连续剧《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冬妮娅的改变”,可谓信手点染,涉笔成趣;“书城内外”一辑,一为前序后跋,二为怀人记事之文,亦多涉书人书事,他苦口婆心地劝谏学子们要以书为师;以书为医,医浮医躁医浅俗。可谓古今中外,文史政法,稽古钩沉,回忆断想,诗词歌赋,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然而也正是这些创作的“边角料”,充分展现了张达作为一名作家的才华。他既善于说理,行文过程中时而正襟危坐,时而嬉笑怒骂,时而引经据典,时而俚语歌谣,但是,他的儒雅总能将阳春白雪与下里巴人调和得毫无违和感。在《药力无边》一文中,他这样抨击商家对药物的虚夸宣传:
药力之所以无边,就在于它们大都“采自古代宫廷秘方,再加现代科学技术,精工研制而成”。故我敢断言,如此发展下去,不久的将来肯定会推出诸如 “奥林匹克夺冠大力丸”“诺贝尔奖专用口服液”“奥斯卡金像冲剂”之类的药来。当然,最不该忽视的还是“脱贫丹”“致富片”一类,最好制成注射针剂,以求速效,因为老少穷地区急需,而且市场颇为广阔。
他也善于观察,通过身边一点点细微的事情,生发出令人深思的大道理,并佐以学术式的严谨析理,形成了别具一格的散文语言。比如在《且说“用户须知”》一文中,通过生活中司空见惯的用户须知,他联想到公共契约精神,展开了精彩的论述:
说到底,“用户须知”之类无非是一种社会公共契约。既言契约,就必须同时约束服务与被服务的双方,而不是仅由一方去约束另一方。所以,其中理当增添这样的内容:服务方必须使自己的服务达到什么水平,否则,也应受到相应的惩处,赔偿用户的损失。诚如是,用户们的须知才算得上是全面的、公平的、合乎情理的,也才能约束自己的同时监督服务者,以增强其责任心和道德感。
他更加善于描写,在捕捉人物特点的时候,寥寥数笔就能准确刻画出人物特征,展现了高超的文字驾驭功底。比如,在《率真为人蕴藉为文》一文描写我省著名作家王光明时,仅仅一段话,就已经将一个活脱脱的王老展示在所有人的面前,读其文字,如见真人:
你要是在大街上遇见他,他准是这个样子:一边“哈哈哈”地大笑着,一边扎煞起两只胳膊,手掌向外翻着,频率极快地倒腾着细碎的脚步,咋咋呼呼,像刚从水里爬上岸的鸭子似地向你就滑了过来……他说起话来就爱激动,一激动就坐不住,就站起来说,就走走停停地说,就进进退退地说,就来来去去地说。他语速极快,连珠炮似的,还老爱重复一段话的最后一句的后半截--而且每重复一次下巴便往上一举,节奏无比分明:“看见我最近发的那一篇了吧?你老弟这回肯定又闹大发了,肯定又闹大发了,又闹大发了,闹大发了,大发了,大发了……”
这些描述,用词不多,但一个活生生的人物形象却立马从纸上立了起来。在这些作品身上,张达的才气实现了更大程度上的释放和升华。
如今,张达已经离开乐陵已近30年,但是这里田间弥漫的枣香却经常飘入他的梦中。
他告诉记者,乐陵人民质朴、厚道的品格,一直让他感动至今,正是在这片热土上,他宝贵的青春实现了最大的人生价值。有生之年,他一定会继续关注乐陵和德州的发展。
在我们提出让他为家乡题词时,他欣然提笔写下:“天南地北德州人,乡音乡情中国心。”表达了对德州赤诚的爱。
□本报记者 梁希东 任立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