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找一本压箱底的书，我打开许久未进的储藏室。那辆尘封已久的老自行车靠着正对门的墙边，投入眼帘。昔日记忆中那亮灿灿的车头，已经锈迹斑斑，乌黑的车身灰蒙蒙的，车胎也老化得开了裂。父亲的“老凤凰”在储藏室里已经休息很久了。
　　那一年，我读初二的时候，父亲为了方便接送我上学，买了辆摩托车，慢慢的，这“老凤凰”也就退了役。之前听他说过，这辆自行车的年龄比我还要大，是他刚工作不久，用了好几个月的薪水买的。那时父亲对这宝贝是百般爱惜，雨天怕淋了，太阳大又怕晒了。没事就给它洗洗澡，擦擦灰。
　　后来，他认识了母亲，便常常骑着“老凤凰”接送我妈上下班。她工作的地方是郊区的瓷厂，离县城有不少路。骑过平坦的街道，还有一段弯弯曲曲的小土路。颠簸的小路穿过田野，春天，这里漫野的油菜，一眼望去黄油油一片，被风吹起的层层“浪花”在田野里翻滚，人就好像是在浪中穿梭一般，父亲曾这样形容。不过，遇着雨天，土路上那些凹凸不平的地方成了水洼，车轮滚动时，打起的泥浆，沾花了母亲的裙子，打湿了父亲的鞋子，但没有打断母亲哼着的小曲和父亲爽朗的笑声。“老凤凰”依旧在小路上“咯噔咯噔”欢快地跳跃着，承载着他们青春中最美的时光。
　　再后来，他们有了我，打小我最喜欢的游戏就是在自行车的后座上，学鸟儿“飞翔”，父亲总是一只手扶着我，另一只手稳稳地握住车头，“叮铃铃”地按着车铃铛。我抓着他的衣角，靠着他的背，看着两边一晃而过的人群和车辆，兴奋得像一只刚被放出笼的小鸟。行至人少的地方，我伸出双手，像鸟儿张开翅膀，享受每一寸风滑过手臂，穿过指缝的感觉，闭上双眼，不知不觉好像已飞了起来，总幻想着睁开眼的瞬间，眼前不是长长的马路和来往的行人车辆，而是柔软的云朵和成群结队的鸟儿。那时，“老凤凰”就是一只大鸟，而父亲就是“训鸟师”，带我飞向每一个想去的地方。
　　读小学那会儿，父亲每天骑车先把我送到学校后，再去上班。每次放学，总能看到他双手扶着自行车，向我教室的方向眺望。记忆中常常浮现那曾经再熟悉不过的场景：父亲撑着大黑伞，另一只手搭在老凤凰的车把上握着我的红色小碎花伞，右手的袖子被伞沿落下的雨滴打湿了一片……见到向校门口跑来的我，便推着车快步迎上来，把黑色大伞举过我头顶，他将车稳住，踩下撑子，把小花伞塞到我手中，在我爬上后座时，右手紧紧地抓着我的手臂，生怕我会不小心滑倒。后来，渐渐长大的我，只要一跃身就能稳稳当当地坐上后座，可父亲还是习惯伸出右手，似乎时刻准备着，在我没坐稳的一刹，牢牢抓住我。那时，“老凤凰”是一份守候，只要看到它，我就会有安全感。
　　“老凤凰”退休后，就一直放在储藏室。有一次，院子里来了个回收旧自行车的小贩，母亲提议把这架老车子卖掉，腾出空间。父亲说：“暂时储藏室东西还不多，先放着吧，留个纪念。”就这样，它在这一休息就是十来年了。
　　“老凤凰”陪我们走过的不只是风雨，脚下的路，还有那美丽而朴实的岁月。我用抹布弹去车头上的灰尘，拨了拨车把上的铃铛，它早已不像记忆中那般清脆，生锈的铃铛，生硬地发出“啪啪”的声音。 “老凤凰”真的老了。
　　□倪姝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