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区来了八路军
激战大宗家
日军在韩集、灯明寺战斗中连遭失败,德州的日军旅团长安田十分恼火。他把德州附近日军集中起来,四处搜寻八路军“挺纵”主力,妄图报复。
1939年4月1日,曾国华率“挺纵”五支队机关及所属五团1700余人,到陵县大宗家村一带进行短期休整,被日军探知。
当天夜里,日军集结德州、商河、临邑、宁津、济阳、东光、盐山等地的快速部队2000多名步兵、炮兵, 500余骑兵,并配有汽车,星夜向大宗家杀奔而来,企图用重兵偷袭战术,一举歼灭“挺纵”五支队。
大宗家在陵县城东7公里处,全村不足60户人家,200多人。村的东北方向是赵玉枝家,东南方向是侯家,部队分别驻在这几个村里。大宗家村内有一条二三米深的壕沟,直通大宗家旱河,沟北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树林子。
五支队发现敌情后,立即向各部队下达转移的命令。但为时已晚,敌人已狂风般卷入了大宗家。支队长曾国华和政委王叙坤立即命令驻各村部队做好恶战准备,并伺机突围。
拂晓,敌骑兵在离大宗家村南1.5公里处的一座沙丘旁停下。然后,又迂回到赵玉枝家和尚家庵之间的沙丘地带,作为增援的机动兵力。敌步兵分两路纵队直插大宗家和侯家之间,然后又左右分开,像两条毒莽将两村紧紧围住,并逐步向村内进逼。
安田所属部分日军是坂垣师团在平型关遭到八路军一一五师沉重打击的残部,一直怀着报复心理。当他们知道被包围的五支队就是一一五师一部扩充起来的之后,报复之心更加猖狂,包围之势愈发凶猛。
大敌当前,虽然大宗家和侯家无险可凭,但五支队指战员毫不畏惧,坚定沉着。他们当中,排连长以上干部大都是老红军,参加过长征,能打能冲,善守善攻。当日军逼近时,一部分战士已把手榴弹和机枪搬到村口,严阵以待;另一部分战士则占据了村四周的墙角、屋顶、树干等地,举枪瞄准逼近的敌人。
日军首先开火,战斗打响。霎时,大宗家和侯家两村,响起了激烈的枪炮声和手榴弹的爆炸声。地上和房上落满了被炸断的枯树枝,炮火燃着了屋顶上杂乱的茅草,一股呛鼻的浓烟笼罩在村子的上空。这时,日军端着枪向支队部和团部驻地冲过来。藏在村外沙丘后的数百名敌骑兵,正虎视眈眈地望着大宗家和侯家,待命出击,妄图给八路军主力以出其不意的打击。
曾国华、王叙坤和支队参谋长刘正、政治部主任刘贤权等在一堵矮墙后,一面指挥战斗,一面研究对付敌人的应急措施。
曾国华望着黑压压的敌群说:“看来突围比较困难。”“即使突围出去,转移也不容易。战士们的腿再快,也跑不过敌人的汽车轮子。况且,日军还有大批骑兵,我们走不远就会被追上,一离开村子,在旷野里我们更无险可凭……”刘正焦急地说。
刘贤权把手枪往上一挥,激昂地说:“我看,只有消灭敌人才能保存自己,我们手头兵力也不算弱。等到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再组织突围。 ”
“我看,要想尽快地消灭敌人,保证顺利突围,必须先干掉它的骑兵,骑兵一完蛋,步兵就好对付了。”王叙坤攥紧拳头用力一挥,干脆地说。
“对!大家和我想到一块了,我看就这样定了。除此之外,我再补充一点,战斗中打蛇先打头,密切注视日军的指挥部在哪里,一旦发现,立即组织力量干掉它! ”
曾国华一边说,一边拿起电话通知大宗家和赵玉枝的部队。一营接到支队通知后,营长温先星身先士卒,带领几个连的兵力,成扇面队形,向停在沙丘地带的500余敌骑兵压过去。
安田及其指挥机关在沙丘不远的枣树林里,正洋洋得意。他们以为大宗家战斗一打响,驻赵玉枝八路军部队必定前去救援,到时用埋伏在枣林里的骑兵冲散并吃掉增援部队。
温先星率一营沿着沙丘杀向枣林,战士们一个个像勇猛的雄狮,向敌骑兵扑过去。在距敌人几十米处,他们机枪、步枪齐发,手榴弹向敌群掷去。出其不意的行动,打乱了安田的如意算盘,敌骑乱作一团。安田见阴谋破产,慌忙指挥骑兵应战,几百匹东洋马从沙丘上俯冲而下。战士们见敌骑冲下来,一个个上好雪亮的刺刀,朝敌骑兵的马肚子猛刺,直刺得敌骑悲鸣狂叫。
一营一连有个战士叫王虎,生得虎背熊腰,黑脸庞、浓眉毛,长着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人称“王铁虎”。这时,3个敌骑兵向他冲过来,前面的敌骑兵恶狠很地举起寒刀扑来,只见他就地一滚,敏捷地钻到马肚子底下。说时迟,那时快,他把刺刀用力往上一挑,扎进马肚子,鲜红的马血溅了他一身。战马悲鸣倒地,把骑兵压在马下,王虎又顺势一刀刺中敌骑兵的咽喉。另外两个已冲到跟前的敌骑兵刚想去救倒下的骑兵,王虎怒吼一声:“杀! ”犹如霹雳雷鸣,直吓得骑兵目瞪口呆,差一点从马上掉下来。王虎就地一跳,手持钢枪刺中马眼,洋马痛得乱蹦乱跳,敌骑兵仍死命贴在马背上。王虎眼疾手快,反手一枪打中骑兵的后脑壳。此时,受伤的洋马悲鸣着落荒而逃,马镫上拖着死日本兵。剩下的那个敌骑兵见此光景,吓得魂飞魄散,掉头想逃。王虎双手握枪,刺刀朝下一插,纵身一撑,“嗖”的一声跳起,双脚猛踢在战马的后腿上。马受到惊吓,便想撒腿奔逃,王虎一急,双手抱住战马的一条后腿,死死不放。洋马拖行他几十米,终究奈何不了这铁打的八路军战士,一个跟头倒下去,敌骑兵被摔出老远。王虎松开马腿,一个饿虎扑食骑在敌兵身上,双手死死卡住敌兵的脖子,直卡得那家伙连翻白眼断了气。王虎长长地舒了口气,拿起钢枪又杀向敌群。
曾国华等支队领导,听到大宗家村北沙丘杀声震天动地,登上墙头一看,一股股灰黄色的尘浪不断翻滚着,料定是五团一营同敌骑兵进行了激战。他手一挥:“骑兵连,杀出去,同一营并肩战斗! ”
曾国华一声令下,骑兵连战士个个精神抖擞,飞身上马,手持寒光闪闪的马刀,像离弦的利箭,飞一般冲向敌人步兵阵地。日军突然见一支勇猛的八路军骑兵队伍杀过来,顿时惊慌失措,纷纷躲避。骑兵连杀开一条血路,突出重围,直扑沙丘,协同五团主力对敌人形成夹击之势。正在同八路军步兵厮杀的敌骑兵,见背后又有八路军的骑兵杀来,只得拨出一半人马掉头迎战。顿时,阵地上骑兵呐喊厮杀,战马长嘶悲鸣,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躲在附近枣林督战的安田,见其骑兵伤亡惨重,情况危急,便晃动着旗子,用旗语指挥包围侯家的日军,立即前来增援。这时,支队发现了枣林里的日军指挥所,立即调一连一个排和一个骑兵班,从沙丘后面转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枣林里的日军。安田见势不妙,慌忙上马,在卫兵的簇拥下落荒而逃。但没逃多远,一颗手榴弹在安田坐骑旁爆炸。他被巨大的气浪掀下马来,几块弹片击中脑袋,一命呜乎。剩下的100多名敌骑兵,一看指挥官丧命,失魂落魄,撒马奔逃。前来增援的敌步兵,见骑兵大败,也吓得心惊胆寒,狼狈逃窜。
支队机关、骑兵连和五团主力虽然杀退了敌人的骑兵和前来增援的步兵,但五团团部仍被围困在大宗家,同数倍于己的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战斗。于是,支队两处人马合为一路,杀奔大宗家,为五团团部解围。
大宗家的战斗十分艰苦。团长龙书金、政委曾庆洪、政治部主任朱挺先、团特派员谢甲树等亲临前线,分头率领战士们在村子四周抗击敌人的进攻。日军见久攻不下,便架起掷弹筒、小钢炮朝八路军阵地狂轰滥炸。一座座房屋被炸塌,一棵棵大树被炸断,村东村南的壕沟被炸平。部队伤亡很重,曾庆洪、朱挺先、谢甲树等先后壮烈牺牲。战士们被炮火压得抬不起头来,大批的日军趁机攻上来,部队只得退守村内。
在村内,敌我双方短兵相接,展开了逐房逐屋争夺的肉搏战。日军凶悍野蛮,八路军更是勇猛顽强。
五团特务连的战士都是筛选的精壮汉子,个个威风凛凛,英勇善战。连长更是威武,腰圆膀阔,紫脸膛,黑胡茬,身高1.85米,像座铁塔。他舞起大刀,呼呼生风,寒光逼人。日军见他厉害,便集中七八个日本兵把他围在一个院落里。他毫无惧色,大刀在他的手上飞舞着,像纺车一般“嗡嗡”直响,一连削断了敌人的四五把刺刀,随后大吼一声,舞着钢刀平地跃起,一个360度急旋转,周围的七八个日军脑袋顿时开了花。他刚刚立住脚跟,忽见七班长的身后有个日军举起刺刀,来不及呼喊,用力一扬手,大刀嗖地飞出去,“咔嚓”一声,削掉了那个家伙的半个脑袋。从此,八路军连长飞刀斩敌首的故事一直被人们传颂。
村子里的群众纷纷出来为八路军助战,有的躲在墙角,有的藏在柴堆里,有的爬到屋顶上,用砖头和瓦片朝日军猛砸。然而,毕竟寡不敌众,最后,龙书金率战士们退守到村北面的一座“保险院”。
原来,这个村里有个大地主,名叫宗子敬,时年70多岁,拥有几十顷地,全村都是他的佃户。他住着深宅大院,围墙都是用青砖水泥砌成,四角建有高高的角楼,像是矗立在村中间的一座城堡。当地群众称它为“保险院”。
团直属队和特务连迅速占领“保险院”的有利地形,把机枪架在4个角楼上和围墙的垛口间,居高临下,横扫日军。日军也爬上附近的土屋向大院猛烈开火。一时间,双方形成对峙局面。
龙书金在院子里来回踱着步子,心情非常焦急。他虽然没有接通驻侯家支队司令部和驻赵玉枝家营部的电话,但料定那里的战斗也一定很激烈。宗子敬全家老小10余口人,都盯着龙书金,眼里流露出惊恐和焦虑。
“龙团长,我们能顶得住吗? ”宗子敬捋着胸前的白胡子关切地问。“问题不大!”龙书金说:“我想拖到天黑,总可以突围的。 ”“唉,早些天黑就好啦,再拖下去……”老人说着,眼圈湿润起来。
龙书金刚想安慰老人几句,忽然觉察到枪声渐渐稀疏下来。他正要出去看看,作战参谋刘克正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团长,子弹快光了,日军已逼近院墙脚了,怎么办?”“那就用砖头、瓦片,决不让敌人再前进一步! ”龙书金说着拔腿往外走。
“慢!龙团长!”拄着拐杖的宗子敬突然拦住龙书金,“跟我来,我有办法。 ”龙书金一时怔住了。事已至此,这个七八十岁的老头能有什么办法?
龙书金跟宗子敬及他的儿孙们一起来到后院的马厩旁。他们挪开一条牲口槽,再掀掉槽下面的一块石板,露出一个又深又大的洞,洞里整齐地排放着十几只木箱。宗子敬的儿孙们明白老人的心思,一起跳下洞去,七手八脚地将箱子搬出洞口。打开箱子一看,里面分装着枪支和黄灿灿的子弹。
“龙团长,别看我老朽不中用,但爱国之心还是有的。”宗子敬颤巍巍地说:“你们为保卫中华江山,连自己的性命都豁上了,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这些枪支和弹药是我用来防盗护院的。 ”
“谢谢你,老人家!”龙书金激动地握住老人的手。
有了这些枪支弹药,战士们如虎添翼,顷刻间,把日军打退到30多米以外。但“保险院”仍处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过了一会,敌人的后面突然响起了激烈的枪声,围困院子的日军纷纷溃退,原来是曾国华率部队赶到了大宗家。团部机关、直属队和特务连的干部战士们见援兵到来,士气大振,呼啦冲出“保险院”,杀向敌群,同增援部队会合在一起,突出村外。
部队冲出村来后,曾国华突然发现没有龙书金的影子。于是,他率部再次杀进大宗家。原来,团部机关随同特务连突围时,殿后的龙书金不幸被一颗流弹打中,左臂被打伤,倒在了地上。前面的部队没有察觉,径直冲了出去。与龙书金一起负伤的还有司令部参谋刘克正。两人见突围不成,一边用手枪阻击敌人,一边又退守到“保险院”。最后,他们被迫退到院内的马厩里,情况十分危急。他俩商定宁死不当俘虏,都为自己留下最后一颗子弹。就在这时,曾国华率部冲进来。龙书金和刘克正喜出望外,赶紧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曾国华等人把他俩扶到马上,又旋风般地冲出村外,直奔东北方向而去。日军眼睁睁地看着八路军骑兵横冲直撞,勇似猛虎,如入无人之境,却来不及堵截,无可奈何。
大宗家战斗从早晨打到傍晚,五支队指战员英勇顽强,奋力杀敌,消灭日军安田以下500余人,给敌人以重创,打出了八路军的威风,在冀鲁边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但此场恶战也使五支队受到较大损失,五团政委曾庆洪、政治部主任朱挺先、团特派员谢甲树等300余名战士为国捐躯。这一仗也震惊了日本政府,东京广播电台曾为日军的这一惨败发出哀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