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洪明成立爱心车队的初衷,是帮助乡镇出行不便的人,因为高洪明曾在乡镇拉过3位路人,“他们很信任我,但是在市区人们就不太信任了”。
自由与纪律的话题,在松散、敏感的志愿者组织面前,变得很微妙。但无论如何,考量一个组织成熟与否,其在纪律与自由间寻求平衡的能力是一个重要参考值。
路人的冷遇也好,内部成员的质疑也罢,都没有浇灭高洪明的公益热情。志愿者们不计得失,对公益活动的锲而不舍,正是推动公益事业不断前行的宝贵力量。
高洪明说:“有‘绿丝带’车队恰恰说明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理想的状况应该是路边一招手,轻松就能搭上一辆顺风车。 ”
3月19日这天下午,活了大半辈子的赵桂清,头回不掏钱就坐上了陌生人的汽车。
这个德城区池家堤口村61岁的老太太,生活节俭,出门连贵1块钱的空调公交车都尽量避开。现在,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陌生人,肯把自己送到目的地不说,竟然不要一分钱!
一路上,老太太不停地抛出问号: “你拉人不收钱,指着嘛吃饭呀?”
而这,显然不在司机李明的顾虑之内。
不止李明。德州 “绿丝带”爱心车队已经将全市20余名私家车主召集起来,每辆私家车的后视镜,都系上了车队标示绿丝带。
组建车队的目的只有一个,不计得失,助人为乐,免费搭载顺路市民。
自3月10日成立至今,短短十多天,车队引来了诸多关注。
然而,对于车队发起者高洪明而言,这十余天并不好过。高洪明将免费搭载市民的设想从脑海搬入现实,既遭遇了意料之中的路人冷眼,又意想不到地遭遇了参与者的质疑。
高洪明曾在农村拉过3位路人, “他们很信任我,但是在市区人们就不太信任了”
成立 “绿丝带”爱心车队,并不是高洪明一时心血来潮。去年,高洪明曾组建了 “海之友”志愿者组织。
一年的时间,这个公益组织由 “几个朋友”发展到200多人。
这里面的私家车主不在少数。有时候,话题自然而然谈到驾车。高洪明发现,许多车主从乡镇回城,都有过免费拉人的经历。 “我联想到,乡镇坐车有时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如果碰上天气不好,就更辛苦了。”高洪明说。
高洪明产生了一个想法:将早已燎原全国多个城市的“绿丝带”引入德州。
3月10日,高洪明站在希森大酒店四楼餐厅搭建的舞台上,正式向参加 “海之友”一周年联欢会暨 “绿丝带”启动仪式的人宣布了这个决定。
李明就是在这次晚会上,成为了 “绿丝带”最积极的拥趸。这个华能电厂的检修工,有着10余年的驾龄,自驾一辆很拉风的 “起亚狮跑”。
最初,李明并不知道会遭遇什么。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
3月11日一整天,市区里没有一个人搭乘他的免费车。
乡镇拉客的顺利,并没有在市区重演。高洪明慢慢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我在陵县神头镇拉的3个客人很信任我,但是在市区人们就不太信任了。”
李明并没有灰心。 3月19日,他再次扎上绿丝带,驶向街头,朝路人按下车窗,邀请乘车。车行一路,李明不断重复对路人说, “去哪儿?” “我可以免费带你过去。”
一听说免费,有人面带惊讶,有人道谢婉拒,有的干脆别过头去。
李明的脸上浮现一丝尴尬。
“还问吗?”他时不时回头,向随行的记者征求意见。
几经询问,李明还是成功“说服”了3位乘客上车。
但值得玩味的是,这3个乘客,一个老人,一个中年司机,一个年轻小伙,他们无一不是来自农村。
“做好事还那么多约束,是不是有点太过了?”
除了 3月 10日的现场报名,许多志愿者涌入了高洪明组建的QQ群。
在群里,许多志愿加入者对长达20余条的章程,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议论。
起初,大家以肯定章程为主。然而随着志愿者王一涵的加入, “风向”有了偏移。
王一涵觉得,让市民免费搭车,本来一件小事而已,规则太复杂,反而影响了车队的发展。
高洪明也考虑了王一涵的想法, “打击参与热情不好”,但是他同时又强调,让车队盲目扩大规模也不可取。
群组成员徐振华的态度很鲜明,他坚决拥护章程,理由是,车队不应老想着 “做大”,走好每一步才是最重要的。 “真正志同者才能道合!我们需要有个成熟的班子!组织就是要相互负责任!”徐振华连用了3个感叹号。
王一涵仍然坚持自己的想法: “没有人加入这个队伍是为了抹黑或者怎么样,都是想尽一份力罢了,如果做好事还要有约束,是不是有点太过了啊?”
QQ群里有成员对王一涵的见解发了一个翘大拇指的表情。
……
有人会对章程提出质疑,这真令高洪明有些意想不到。然而,令他更加意想不到事情还在后头。
3月16日,德州大酒店广场内,高洪明按计划对6名新成员进行审核。他原本以为,给6名新成员简单介绍一下章程就完了,没想到,现场立马有4名新成员提出了质疑。
“都是做公益,为什么还要交200元的押金?”一名成员指着章程,首先抛出疑问。
“交这个押金只是一种象征性的约束,为了防止有人领了标示,一走了之,甚至以后会做出有损组织声誉的事。”高洪明解释。
“想加入就是想做好事,肯定就会维护这个标示。如果做了有损这个标示的事,即便交2000元甚至50000元也没办法挽回。”另一名新成员听完他的回答,还是觉得做好人好事,哪里还有交押金的道理?
高洪明有点懵了。他既生气又觉得委屈: “要知道,我们有专门的财务组,钱又不是放我腰包里。这个规定不就是想让退出者赶紧退回车标、让加入者更加认真对待吗?”
不过,另两名新成员还是表示了理解: “这种逻辑未必有坏心,也未必有私心,都是为了组织更好的运转。”
高洪明坚持不更改章程。“要是一个想加入的队员,因为押金就止步于 ‘绿丝带’,那我个人认为他不够有责任心,怕是做不好或坚持不下去。”高洪明说。
随后, 6名新成员中的4名当即选择退出。
高洪明仍然不变初衷: “我经常说,做好事不一定加入什么组织;但是只要加入了,就要受其约束。一个团队没有规则还叫什么团队?那是一盘散沙。更为重要的是,”他稍微顿了顿,接着说: “‘绿丝带’不是我们德州自己提出来的,是国内很多奉献者打造出来的一个公益标示。要是成员不受约束,就可能出现不适合的行为,给标示蒙羞。”自由和纪律的议题,在本就松散、敏感的志愿者组织面前变得有些微妙。
“即使车队就剩我一人,我也会坚持下去”
路人怀疑也好,内部成员质疑也罢,似乎都没有浇灭高洪明的热情。
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 “热血涌动的普通人”,有义务 “让绿丝带飞满大街小巷”。何况,他对 “绿丝带”有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情愫。
2月26日,就在他宣布组织 “绿丝带”的前4天,他曾在“海之友”活跃的论坛,发出了一份倡议。倡议中,他颇为动情地描述了 “绿丝带”在全国的影响: 2008年汶川大地震期间,贵州 “绿丝带”曾组织车队深入灾区救援,声动全国;蛇年春运,天津 “绿丝带”曾免费搭载同路老乡回家,温暖了众多农民工兄弟。其中,汶川大地震的桥段,尤其拨动他的心弦,这与他于2009年的北川之行不无关系。
2009年,高洪明曾义务车送北川地震遗孤回家祭奠。
站在北川的断壁残垣之下,高洪明被眼前惨烈的景象所震动了。同时,也被现场的点滴细节所感染。在满目疮痍的学校操场,一杆国旗依然高高矗立;操场角落的一块石板上,不知谁写下了 “中国,加油!”四个字。
在祭祀现场,学生们面对夷为平地的学校,簌簌地淌下眼泪。 “我的同学,很多都在大地震的时候死了。”学生们语气中透露的悲痛与眷恋,用高洪明自己的话说, “让我对人与人之间有了新的认识。”
从北川返回,高洪明开始关注起身边的贫困群体。他说,在从事公益活动中,他找到了真正的快乐。
他说,自己既然有勇气成立“绿丝带”,就做好了承担一切风险的准备,也不会放弃。 “即使车队就剩我一人,我也会坚持下去。”
“但是说实在的,”高洪明话锋一转: “有 ‘绿丝带’车队的存在,恰恰在说明人与人之间缺乏信任;而理想的状况应该是路边随便一招手,就能搭上一辆顺风车。”
□本报记者 任立松 见习记者 尹晓燕 实习生 高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