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增鹏在检修联合收割机。孙君 摄
农村青壮劳动力大量涌入城市,农田或面临无人耕种的困境
4月6日,天空晴朗,陵县神头镇窦家村的大街上依旧半天不见人影。不知从何时起,窦家村人已经开始习惯了这整日的沉寂。
不仅是窦家村,在致富梦想的催促之下,越来越多的农村青壮劳力涌进城市,通过打工改变着家庭的命运。
“农民收入来源不再仅仅依赖土地产出,打工收入挣得多、来钱快,工资性收入已占整个家庭收人的70%左右,”窦家村驻村干部张付海对此了如指掌,在他的 “民情日记”中,他如是记述: “现在,人们的精力主要都用在打工上,而不是在土地经营上。”
窦家村已经是再典型不过的“空心村”了。这个村子并不大,一共210口人, 410亩耕地,但人均年收入已达9000余元之多,这显然不是410亩土地在一年内所能创造的价值。据村干部介绍,窦家村有劳动能力的有100多人,几乎全部在外打工,甚至连一些60来岁的老人也选择就近找零活干,也就是说,但凡能出去的都出去了。留守农业生产者,多为 “出不去的”、年过花甲的老人以及45岁以上的妇女。
然而,令张付海不无担忧的是,随着这批最后的留守者的劳动能力的衰退,土地必将面临无人经营的困境。
因此,如何在农业劳动力彻底流失之前,为农业生产找到新出路,将是窦家村不得不面对的现实。
土地流转被视为破解土地无人经营困境的有效途径
出路不是没有,有着长期农村工作经验的张付海对此再清楚不过了,在他看来,土地流转是破解土地 “无人经营”的重要途径。但是窦家村却没有一家种粮大户,这一度令他困惑不已。
4月6日,张付海入村调研,在村里转了很长时间没有找到人,只是在村西大片麦田里,看到五、六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正背着重重的喷雾剂打药。当时, 70岁的刘方兴刚干完活蹲在地头休息。刘方兴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都在外地打工,只剩老两口打理着家中的10多亩地。
“高龄”农民成为农业生产主力,与青壮劳动力进城务工不无关系,也是一个令人颇感无奈的现实。
“咱村有没有土地流转现象?”张付海趁着刘方兴休息,询问道。
“有是有,俺村今年有五户,全家外出打工,土地流转给了别人。但是听说还有好多户想转包,就是找不着承包对象。现在,如果承包费有人出到一亩地1200元的话,估计俺村80%的户都愿意把地流转出去。”刘方兴告诉张付海。
“这就是土地流转难的症结所在。对于土地流出方来说,一是目前窦家村还缺少有能力、有实力的种养大户来承包;二是流转的土地价格普遍为1000元/亩左右,价格偏低;三是缺乏龙头企业的引领和带动。而对于流入方来说,一是农业种植风险大,若遇风、雹、涝灾,则损失很大,无力承担;二是需要投入的资金很多,如果流转1000亩地的话,光承包费就得上百万,资金不好解决。”张付海如是总结。
然而,流转虽困难重重,但是许多地方仍然存在不少土地流转的现象,远的不说,就在同为陵县的宋家镇马桥村,种粮大户于增鹏一人就承包了 344亩地,听说效益相当可观,这其中有什么奥秘?
窦家村人普遍认同的承包价格是每亩1200元,然而这对于承包大户而言却是无利可图的
6月22日,张付海亲赴马桥村找到于增鹏,他想对这个事看个清楚。
“每亩1200元?”谈起这个价格,于增鹏摇头不已,表示不好承受。
自前年开始, 51岁的于增鹏承包了村里的170余亩地。第一年,他赚得盆满钵满。第二年也赚了,不过这次赚得有点悬。但是,他还是扩大的承包规模,目前已达344亩。
马桥村与窦家村的村况差不多。村里大部分青壮劳力已经外出打工,从事农业生产的主角也是 “3860部队” (妇女和老人)。
“1200元对于承包大户而言,几乎无利可图。”于增鹏告诉张付海。
对于这个结论,张付海并不感觉惊讶。他曾经专门为此算过一笔账:在目前的农业生产水平下,一季小麦的亩产量约为500公斤,按照当前的行情,每公斤2.04元,一亩地收入1020元,除去旋耕地、种子、化肥、浇地、收割、病虫害防治等成本约计620元,一亩小麦的纯收入约为400元。一季玉米亩产量约为500公斤,按每公斤2.2元计算,除去种子、浇地、肥料、病虫害防治等成本306元,一季玉米纯收入在800元左右,两者相加,一亩地纯收入也不过1200元左右。如果仅承包费用每亩地就达1200元,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承包大户的确无利可图。
不过,现实是于增鹏的确在承包里赚到了钱,这又是怎么回事?
于增鹏向张付海道破里其中的“玄机”。
种粮大户于增鹏利用自己的 “综合优势”实现了盈利,但他更像个“特例”
于增鹏之所以能够赚足,源于他有3件 “秘密武器”。
其一,种植大户于增鹏的另一重身份是村里的支部书记,有着一般种植大户所无法具有的信任度。许多外出打工的村民,多以400元、 500元、 700元不等的价格承包给于增鹏——对于这部分村民而言,如果留下一个劳动力在家里种田,一年辛辛苦苦不过赚四、五千元,而出去打工一年起码能有2万元的工资收入;如果 “半工半农”,即平时在外打工,农忙时节回家种地,既花费好几百元的路费,又要搭进去耽误的工钱,谁还想着来回折腾?为了不让地荒着,又不耽误打工,有些人便 “半卖半委托”给了于增鹏,能给多少就算多少。像这样以低价收进的土地,于增鹏有近 200多亩,这是一笔不小的“优惠”。
其二,于增鹏的第三重身份是村里 “鹏盛农机合作社”的带头人。手下掌握着7台大型拖拉机,旋耕地、收割小麦皆能自我服务。这为他省下了不小的开支。以收割小麦为例,今年在马家村小麦尚未成熟之际,于增鹏曾经派出自己的农机队到隔壁村收割小麦。按照市场行情,每收一亩小麦收费70元,一台收割机一天可以收割120多亩,也就是收入8400多元,除去于增鹏为此支付的油费、雇工费,他每台收割机一天稳赚5000多元。拥有自己的农机队,同时也意味着,于增鹏可以不必雇别人来收割小麦,可以很大程度上压缩成本。
其三,于增鹏同鲁北种业公司和泽丰种业公司签订了供种协议。也就是说,于增鹏土地上产出的小麦,是以麦种的价格往外销售,每斤可以多赚2毛钱。
利用综合优势,于增鹏第一年承包的170余亩地才赚得盆满钵满,正因如此,他萌生了扩大规模的想法。然而这时,许多始料未及的烦心事随之而来。
于增鹏对大规模承包土地还是 “没底儿”,投资大、风险高、利润薄仍是一个很难迈过的 “坎儿”
于增鹏看上村里的几个地块,那里水源充足,可谓旱涝保收。可是一谈起承包价格,于增鹏咂舌不已,这些农户一开口就是每亩1200元,少一点也不包!
虽然难以接受,但是于增鹏倒也能够理解。因为承包价格再低一些,这些农户宁可选择 “半工半农”,收获粮食后,一则自吃自用,二可将余粮卖掉换些零钱贴补家用,心里更踏实些。
也有一部分农田地块儿并不好,但是他不得不出高价买下。对于种粮大户而言,连成片的承包土地,优势是显而易见的。无论从田间管理还是后期的收割,都能极大的节省成本。然而,有些村民正是看到了这一点,因此,即使周围的土地都流转而出,他也照样 “稳坐钓鱼台”, 只等着种植大户出高价连片租地。土地流出方与流入方之间,发生微妙的博弈。
最后,许多种粮大户只好做出让步,土地承包价格在博弈中被推高。
6月9日20时至10日8时,德州突遭强降雨及大风雷电袭击,42.96万亩小麦出现倒伏,陵县小麦倒伏7万亩。
经此一事,于增鹏为大规模承包土地捏了把汗。虽然倒伏之灾并未造成实质性的影响。但是天灾是难以控制的,倘若遭遇更为恶劣的天气,于增鹏颗粒无收都是有可能的。
他希望能够建立一种风险共担的机制。
在一次收割小麦的间隙,于增鹏向村民表露了自己的担忧。他与村民商议,能否在遭遇重大天灾的时候,村民退一步免除他的承包费用,这样可以尽量降低损失。部分村民表示出了很大的理解,口头上同意如此。但是,将这些条款写进合同时,村民又觉得太麻烦。
于增鹏的想法是,政府能否为种粮大户引进保险机制?让自己在天灾面前少受损失。
对于于增鹏而言,青壮劳动力的缺乏也是一个不小的难题。
在他的农机队里, 60岁以上的老人难以胜任许多工种,比如驾驶大型拖拉机。当前,在鹏盛农机队从事收割任务的司机还是于增鹏远从乐陵、宁津等地雇佣过来的。这些司机也是在 “半农半工”的状态下工作,唯一对这些司机构成吸引力的是每天300元的工资,这是在外地打工很难遇到的 “肥差”。
眼下,土地大规模流转成为一种趋势,但是单纯的土地承包大户并没有一个成熟的盈利模式。目前来看,于增鹏是比较成功的,但是这种成功是建立在综合利用农业上的各种资源,这种资源包括来自政治、政策、技术、资金等多个方面,更为重要的是,他拥有农机队这个 “王牌武器”。
毋庸置疑,让所有种植大户都拥有于增鹏般的 “资源”,显然又不太现实,因此,如何让普通的种植大户真正从土地流转中受益?将是一个值得认真探索的课题。
□本报记者 任立松 张晓航 本报通讯员 薛林玉 杨廷发 任婧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