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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歌谣

  陈启忠


  在我的心中,母亲是这个世界上最会唱歌谣的人,伴随着母亲的歌谣,我渐渐地长大了,我甚至疑心我喜欢文学,说不定和在童年时常常聆听母亲的歌谣有关。“睡觉觉,猴来了,猫来了,给俺小,叼个桃来了。红尖儿的,白尖儿的,俺小吃了乐呵呵……”母亲的歌谣就是一支幸福的安眠曲,只有伴着母亲的歌谣,我才会静静地入睡。慢慢地,我长大了,可以张口学话的时候,母亲就会用歌谣来教育我,让我学会做人。
  童年的时光是快乐的。每到春天,我和母亲就会去挖荠菜,母亲在田野里是跑不过我的,她怕我摔着,总是焦急地喊我等等她,而我总是扮着鬼脸说,给我唱段歌谣才行。于是,母亲喘喘气,倚在一棵大树上,婉转的歌谣就随风飘来:“料豆子,咯嘣嘣,到俺姥娘家过一冬。姥娘疼,妗子瞅。妗子妗子你别瞅,楝子开花俺就走。骑着马,架着鹰……”
  听了这段,我欲做出想跑的姿势,喊道:“不好听,不好听!唱个好的!”母亲狠狠瞪了我一眼,歌声还是婉转地飘了过来:“小狗小狗你看家,俺到南院去摘瓜。听着小狗汪汪咬,赶紧就往回里跑,俺问小狗咬的啥,咬那媒人来咱家。东屋找里板凳,西屋里搬马扎,媒人媒人快坐下,俺问媒人来干啥?给你闺女说婆家……”
  母亲在晚上是闲不住的,不是给我们纳鞋底就是做衣服。伴着昏黄的煤油灯光,母亲会不由自主地哼道——“大姑娘大,二姑娘二,二姑娘娶的时候给我个信儿。搭大棚,贴喜字儿,八团褂子大开气儿,四轮大车马成对儿……”“婆婆丁(蒲公英),婆婆丁,我跟姐姐过一冬。姐姐盖着大花被,妹妹盖着麦秸睡。姐姐穿着绸子袄,妹妹穿着破棉袄。姐姐戴着金簪子,妹妹戴着竹圈子。姐姐骑着高头马,妹妹骑着树喀杈。姐姐抱着个银娃娃,妹妹抱着个癞蛤蟆,走起道来咕儿呱,咕儿呱,又咕儿呱……”
  记得小时候,最喜欢跟在母亲身后看她拾掇棉花,她一边给棉花打叉,一边哼着歌谣:“娘(棉)花种,水里拌,种到地里锄七遍。打娘(棉)花心,落娘(棉)花盘,开得花儿黄灿灿,结得桃子一连串,开得娘(棉)花白泛泛。小箔晒,大箔摊。轧车轧,响弓弹,搓了个布剂长珊珊,纺了个穗子滴溜溜圆。倒车倒,旋风旋,拐子拐,拐子缠,牵机就像跑线马,镶机好似倒拉船。戳上杼,揆上缯,拿个板子垫上腚。唏哩哩,哗啦啦,一天织了一丈八。染坊染,棒槌颠,剪子铰,钢针穿……”
  母亲唱这些歌的时候,我总会发现母亲神色凝重,有的时候会流下眼泪,年少的我就会懵懂地问:“娘,你咋哭了?”母亲会擦擦泪,笑着说“淘气鬼,娘好好的哭什么,那是蚊子钻进眼睛去了。 ”母亲的歌谣,总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曲调。现在想来,或许有对童年的回忆,或许有对生活的感叹,但那曲调总是多些哀伤。它伴随着深夜昏弱的灯光,伴随着母亲深夜穿针引线的身影,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浸透了我童年的岁月。
  母亲一生勤劳,她常说的话就是“人勤地不懒”,为了教育我们,她也经常唱给我们听:“拿起锄头锄野草,锄去野草好长,立夏锄田遍地走,人伏锄头不离手。头遍浅来二遍深,锄头拉到庄稼根。湿锄高粱干锄花,小雨带露锄芝麻。锄头有水又有粪,锄下出黄金。棒子田里锄三朝,拐儿粒子结到梢。 ”
  母亲用她简单朴实又富有哲理的歌谣,深深温暖了我。就这样,在母亲吟唱着歌谣、传输着知识、表达着情感和希望中,我们一天天长大了。不识字的母亲哼唱出的歌谣像天籁之音,那富有智慧哲理的语言,直至今日还在感染着我,激励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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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04 版:文化·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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