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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长越想越怕,他想逃跑,逃到外省去,逃到外国去,逃到一个政府管不到的地方去……
学逃跑
  马村长生了个傻儿子,这可急坏了老两口。村长自己一寻思也觉得挺冤:自己虽然不是清如水、明如镜,但这穷疙瘩村里实在没有什么油水,真是老天不公啊。马村长虽然心里酸溜溜的不是滋味,但儿子是自己生的,就得自己养,而且要把他教育好。
  儿子渐渐长大了,马村长的腰包也鼓了,为什么呢?还不是现在土地值钱了,村里的头头脑脑个个富得冒了油,更不用说他这个国家最低领导人了。有钱也是个问题,首先得思考钱往哪儿花。马村长看看儿子:虽然有点缺项,但身子骨还不错,是个当运动员的料。他寻思着让孩子学点什么,学好了也给自己长点脸。正巧来了一位算命先生,老婆硬拉着傻儿子去算命,马村长也笃信麻衣神相、风水堪舆之说,遂一同前往。
  马村长看那算命先生飘然似仙,便有七八分相信。只见那算命先生缓缓说到:“来者乃大贵之人耶?”马村长见一语中的,十分高兴,已有九分相信。算命先生慢悠悠地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自身无虞,乃在子嗣。”村长听到这些话大喜过望,已有十分相信。“敢问上仙,我的儿子天生愚钝,以后将以何为生啊?”算命先生微微一笑:“计在三十六,你的儿子只要学好最后一计,即可化解一切艰险。”说完飘然而去。最后一计?村长还没想明白,他老婆倒是大大咧咧:“最后一计,那不是学逃跑吗?”“好你个臭算命的,肯定是哪个仇家来羞辱我的。幸好没给钱,那就算了。”村长恨恨地说。
  村长那一宿就没合眼,思前想后,觉得那算命的说的还有五分道理,只是那“逃”字太不吉利,“跑”字倒大有文章,对!送他去体校练长跑,正与己意不谋而合,天意啊。说干就干,第二天村长就把儿子往体校送。街坊邻居间风传他要送儿子去学逃跑,都跑来看热闹。村长的九叔公拦着他,问道:“你要送孩子去学什么逃跑,有这档子混帐事?”村长也没理他,心想肯定是老婆和那些三姑六婆大姨妈唠嗑时说漏了嘴,算了,女人舌头长,不和她们一般见识。就这样灰溜溜地把儿子送了出去。
  土地买卖越做越火。这边生意要洽谈,那边大楼要剪彩,村长越来越忙,钱包越来越鼓,把傻儿子的事情都忘到九霄云外了。
  时光如白驹过隙,傻儿子毕业了。一进屋就说:“妈妈,我学完逃跑回来了。”“唉,傻儿子,你学的是长跑。”“可是邻居们都这么说来着。”“那是他们眼红你爸,知道吗?这年头红眼病患者越来越多了。”“快去找你爸吧。”老妈有些不乐意了,连推带搡地将傻子推出门外。
  嘿,傻子就是傻子,径直来到了剪彩现场——一个大项目刚刚竣工。马村长高兴得脸上的肉一颠一颤的。“爸爸,快来看看我学的逃跑技术,顶呱呱的。”马村长脸上的肉顿时凝固,这句话戳准了他的隐秘心思:自己捞了那么多,害怕东窗事发,也一直在考虑逃跑问题。接着“啪”地一声,傻子只觉得眼冒金星,“我再大声说一遍,是长跑,记住了没有!”傻子哇哇大哭,一旁的群众中有人忍不住了,心想这马王爷三只眼,原来是倒腾大伙的地自己发洋财,定要羞辱他一番。“我说马村长,你这就不对了,逃跑的确是门技术,你看那三国的刘玄德就是靠东躲西逃发的家,您儿子逃跑的技术不一般,没准还超过刘玄德,哎呀,您是大贵之相啊。将来没准还能做上太上皇哩。大伙说对不对?”马村长也明白这家伙是变着法骂他是土皇上,但傻子在一旁又哭又闹,自己搜肠刮肚却又想不出怎么回敬他,只好恶狠狠地迸出一句:“你给我记着……”这时大地颤抖起来,不知谁说了一句:“快逃跑啊!”大伙一听便作鸟兽散了。奇异的是,傻子这时不哭了,拉着他老子要逃跑。“妈的就知道逃跑,和那帮土鳖孙一个样,尽作践老子。”说完踢打起傻子来。
  大地的颤抖越来越厉害,马村长也踢打得越起劲,他把气全撒在傻子身上了,叫你学什么逃跑,叫你给那帮浑球长威风。马村长真是太投入了,浑然不知一个巨大的阴影压了下来——楼房轰然倒塌!此时的傻子突然开了窍,使出惊人的力量拉了村长一把。可惜傻子的技术再好也敌不过楼房倒塌的速度,村长的一条腿被卡在废墟中。
  几天后村长躺在医院里,他越想越悔,认定自己当初是遇见真神了,看来逃跑真是要学的。现在楼倒了,上面派下了工作组,等待着他的将是什么呢?村长越想越怕,他想逃跑,逃到外省去,逃到外国去,逃到一个政府管不到的地方去……他越想越激动,忍不住迈开双腿跑了起来。“咚”地一声,百八十斤肉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但他没出声,钻心的剧痛反而使他有些清醒了。
  过了一年半载,他的腿算是保住了,可惜迎接他的不是鲜花而是冰冷的手铐。果然不出所料,他被查出有重大经济问题。被警察带上车的那一刹那,他又想起了逃跑,想起了那个一语成谶的算命先生。可是剧痛又阵阵袭来,他就这样被拖上警车。
  在监狱中,他还笃信着算命先生的话,还想着逃跑,可惜没人教他。后来,环境造就人,他挖地道,挟持警卫,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一次次加刑。
  终于有一天,他不想再逃了。本来那次是逃了出来的,途经商店他听见电视中传出熟悉的声音:贪官马某,因携款私逃,数额巨大,经审判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马村长一下怔住了,他瞄了一眼电视机,确信那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不是自己后才高兴起来。他加快脚步,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痴痴地笑了起来:什么狗屁算命先生,什么逃跑,逃什么跑,我还不如我的傻儿子,我这是自作孽、不可活,逃到哪儿都没用!……
  想完,他就呆呆地枯坐在马路中间不再逃跑了。
  □钱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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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 版:副 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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