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涵
　　“城中桃李愁风雨，春在溪头荠菜花。”南宋词人辛弃疾告诉我们：熙攘拥挤的城市很难让春天的花草绽放紧锁的眉头，桃李也难笑傲春风，要想感知春天的气息，还是要趁早到野外吧！春天的脚步，就落在溪边那些不起眼的小小荠菜花上。米粒大小，星星点点，不繁不茂，却可爱可亲，涵盖了春天铺天盖地的魅力。
　　老家村庄依河畔而建。这里依堤傍水，土地肥沃，杨柳绕村，景色秀丽，是远近闻名的花果之乡。每到初春，河坡上的鸭子、河堤上的杨柳、旷野中的牛羊都以不同的姿态舒展春天来临的喜悦，将懵懂的春色悄悄演绎成流动的诗章。这时外婆就会带着我和小伙伴们，提着竹篮，拿个小铲，欢天喜地地走在田野上。风是和煦的，阳光是温暖的，我们的心情是欣悦的。
　　踩在软绵绵的田垄上，人们或三五成群，或独自寻觅，散布在田间地头。驻足流水边，土地肥软的地方有碧绿的荠菜，有金黄的迎春花，有浑身长针扎手生疼的蓟菜，有长相水灵扎堆生活的马兰头……我们仔细辨认着每一种野菜，时不时还要拖着长腔把外婆喊过来“鉴定”一下自己的新发现，外婆不厌其烦地一遍遍解释着，不断拿出“样本”来让我们寻找差别。嬉闹的孩子，和善的老人，葱郁的田野，欢快的笑声……现在想来，那应该是春天里最怡人的一道景致了。
　　天将晌午，我们采到的荠菜不盈一小篮，手里倒是塞满了各种各样怒放的野花，采条柳枝编个“游击帽”，再插上一簇簇小花儿，戴在头上，俨然成了公主，心里的快乐便如头上的野花儿般怒放起来。外婆将我们挖来的野菜重新翻拣一遍，剔除混进的杂草，小心驻足在潺潺的河水旁，认真淘洗着这绿色“宝贝”，边洗边说：“春食荠菜赛神仙呐，小孩子一定要多吃，做个神童，快成才呀！”
　　外婆会将荠菜做出许多花样儿：皮薄肚圆的小馄饨，荠菜鸡蛋加面粉糊煎成的小油饼，荠菜炖豆腐……那年春天我发疹子，外婆为我做了荠菜炖土鸡，她一边用汤匙把鲜美的鸡汤喂到我嘴里，一边说：“阳春三月三，荠菜是灵丹，多吃多去火，壮实赛牛犊儿！”不知是外婆做的汤鲜肉美，还是她殷切的关爱让我永生难忘，在我的记忆里，“荠菜炖土鸡”一直是我最怀念的一道美食。
　　“春日迟迟，卉木萋萋。鸧鹒喈喈，采蘩祁祁。”古老的《诗经》再一次唱响春天的旋律，百鸟鸣唱花木葳蕤中，我又回到随外婆生活过的那个曾带给我无限幸福的小院，青砖灰瓦，简洁宁静，高大的椿树上还挂着去年结出的荚盘，台阶旁的葡萄树即将萌芽……我的生命中却少了外婆。
　　沿着当年浇菜的小水沟随目望去，几棵荠菜闯入眼帘，没想到在外婆生活过的小院，竟然发现了“春在溪头荠菜花”的意境。“谁谓荼苦，其甘如荠”，我忽然心生感动，虽然没有了外婆，但这承载了太多快乐记忆的农家小屋永远是我的精神家园，伴随每一个春天在我的生命中轮回……